席况暗叹琳妹妹养的雀儿都灵气逼人。不知怎的,他竟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这鹦哥重复这一句,是不是琳妹妹刻意为之?是故意念给他听的?这想法一旦生成,就压不下去。夜间,席况闭上眼睛,眼前便是琳娘似笑非笑,她娇笑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脸上未覆蒙衣,秀发微微散乱,肤若凝脂,目似点漆。他心神激荡,一面告诉自己不该这样亵渎了人家清白姑娘;另一方面,他却笃定,她心里也是有他的。得佳人青眼,他难免有些飘飘然。席况低低地喟叹,也不惊动书童小厮,起身下床,掌灯,铺纸研磨,笔走龙蛇。不多时,琳娘已跃然纸上。画中人拈花微笑,宛若仙子临凡尘。席况看着自己的手,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蒙衣的清香。席况有些醉了。待十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他们之间质的变化,他们的脚上已经有一根似断非断的红线了。形势一片大好啊。席况读书颇杂,收藏极丰,知道琳娘要绘画,特将他好不容易寻得的前朝一位写意名家的绘画心得赠与琳娘。琳娘收到之后,自是满怀感激。她德言容功俱佳,为答谢席况的赠书之情,亲自下厨做了精致的糕点,遣人送给席况。送糕点的是翠歌,翠歌心下欢喜,偷偷将琳娘常用的一方丝帕拿在手中,连同糕点一起放在了席况桌边。席况一眼便看到了丝帕,他抑制住激动,从容地将帕子笼到袖中。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近几天在屋里闷得慌,明天想到园中走走,不会冲撞了小姐吧?”翠歌笑道:“那可不会,小姐忙着画园子,忙得很。”她放下食盒,缓步离去。十一目睹了这一切,真想抱着翠歌转上几圈。这种丫鬟,虽然要不得,可是在这个时候,实在是太有用了。不出十一所料,翠歌绝口不提帕子和席况去逛园子的事情。只说席况收下糕点,十分客气。琳娘闻言,若有所思,看来是自己想多了。放下悬在心头的一件大事,她继续作画。微风和煦,她却有种说不出的烦闷。次日清晨,琳娘给父母请过早安,陪母亲用过早膳。席间,李夫人笑道:“你这么惫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把园子画好了给我?”琳娘忙起身告罪,连吃饭也没了心情。用罢早饭,琳娘懒懒的,任由翠歌扶着。她悄声道:“我明明不擅工笔,还偏偏要我画园子。若是写意画,我可以画上许多呢。”翠歌笑道:“小姐不妨去园中看看,好生把园子记下来。我听人说,那画竹子的人在画竹子之前,心里头都是有个竹样子的。小姐要不也学学?”琳娘掩口而笑:“你这蹄子,好生说话。什么画竹子的人,那分明是胸有成竹。也罢,你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去园子里瞧瞧。那牡丹提前开放,也不知花期几何。”十一在暗地里看得直点头,这个翠歌,恐怕专职的冰人也不过如此吧。接下来的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才子佳人私会后花园?好期待啊。琳娘似是没看到翠歌的紧张,缓步走进花园。院中牡丹花开得正艳,琳娘叹道:“天降异象,也不知应在哪里。”翠歌笑道:“管他应在哪里,总归是好兆头。”琳娘才转了一会儿,便去了八角玲珑亭。这亭子地势颇高,可俯瞰全园,记下园中各处风景,十分便捷。翠歌陪着小姐说话,可眼睛却四下瞟动,暗自祈祷席公子早些过来。她嘱咐了看园子的婆子,园子的角门是开着的,方便席况从厢房过来。不多时,席况走了过来。他特意换上了云锦坊时兴的衣衫,头上方巾整整齐齐,风流俊彦。他手里还持着一卷书,远远望去,果真是翩翩浊世公子。翠歌看在眼里,对小姐道:“小姐,这园中似是起风了,小姐稍待,我去帮小姐拿件披风过来。”琳娘居高临下,一眼便看到了那边的席况。她心下不安:“翠歌,我与你一同回去好了。留在这里,不大……”“小姐等会儿,一会儿就好。”翠歌也不给小姐机会,快步走出了亭子。小姐自幼秉承闺训,行动皆有仪态,自不能如同丫鬟那般疾走。琳娘唤了翠歌几声,不见回应,她叹了口气,只得作罢。然而席况此时却踌躇不定,不敢上前。琳娘亦不会出言相邀,两人遥遥相望,竟是不曾说上一句话。十一在暗地里看得焦急,再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地看上一会儿,那取披风的翠歌也要回来了。人家丫鬟给他们制造个机会也不容易啊。你们不主动,我就再给你们机会。她默念咒语,呼风唤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