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华支起上身,良久才转向折弥,道:“你是什么意思?”“人不能活在过去,正如我放弃了寻求以前的记忆。”折弥看不清夭华的表情,黑暗里只有她那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夭华的语速变地很急切,她说你是要和我一起好好过么?折弥抬手触上她的脸,竟摸到一脸湿凉。夭华哭了。她用指腹擦去她的泪,仰头主动吻了上去。夭华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眨,眼前的一切又化做泡影。折弥温柔地亲吻着她,直到抱住她,感受到怀里软热的身体,夭华才哽咽道:“那好……我放她离开上灵宫。”那一晚她们彼此都很疯狂,疯狂到仿佛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般没有停顿地索取着对方。那是折弥第一次亲吻夭华的身体,她感受着夭华在自己指下怒放的战栗,直到外面的天色隐隐泛出青灰。没有睡多久便要起床准备册立事宜,那之前还要抽空去见一次归迟。夭华没有蒙折弥的眼睛,往归迟处去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雪。很小的雪,时断时续,却一直没有停。她们都是华服盛妆,锦衣雍容,并肩而行的时候,所有人皆跪立于地,大呼“宫主”、“右殿”。夭华笑靥如花,执紧了折弥的手。她们款款而来,归迟所待的屋子显得那样寒酸与狭小。折弥从门缝外看到归迟,她披着过短的毯子坐在地上搅拌柴火上方倒挂的汤罐。手指高高肿起,布满化脓的冻疮。她朝下对着火堆吹气,火星摇曳着变大些许,却很快又小下去。脚掌的形状很奇怪,歪扭着侧倒在地面上。后来她团着脏兮兮的衣角抓住罐子的边沿,把里面的汤往地上的破碗里倒。正倒到一半,她就捶胸大声咳嗽起来,身体颤动着,手指再也抓不牢罐子,汤汁洒出来好些。她心疼地边咳边用手指在地面上揩,不管脏不脏,直接把手指往干裂的嘴巴里塞,却仿佛吃到了什么美味般,舒展着眉心咂嘴。折弥呆呆看着,就在这时,夭华推开了门。归迟先是看到夭华,吓地一哆嗦,破碗登时在地上摔地四分五裂。她再顾不得心疼,害怕地闷头缩起肩膀。她瘦地厉害,两颊深陷,脸色蜡黄。折弥掐着手心走过去,停在她脚边。“我很听话……很听话很听话……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折弥低头看到归迟的手,狰狞的伤疤横埂在手心手背,也许是用过她留下的药石,只是虽然痊愈了,却仿佛还是不太灵活。她道:“归迟,是我。”这时她才看清她先前熬的是什么,浑浊的水底下沉了一根森森白骨,没有任何血肉与经络,只是赤条条的白骨,却可能已经被她这样反复煮过许多次了。房间里极冷,折弥顺着寒风吹来的方向看到接近屋顶的小窗上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那底下叠了所有屋里能叠的物事,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儿……她是这样取雪化水的么?折弥侧头看向夭华,夭华漫不经心地转移视线。好在还有火可以来取暖……折弥正想着,那火苗“突”的一下,熄了。归迟闻声,不敢置信地抬起头,看到眼前天人般的折弥,一下子傻掉了。她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折弥俯下身,归迟“哇”地哭了出来:“折……折弥……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归迟胡乱擦掉眼泪,贪婪地盯着折弥的脸看,可是泪水很快又涌出来。她想要去拉一拉折弥,可是一看到自己肮脏的裂着口子的手与折弥看上去干净高贵的装束,立时把手尴尬地缩回来藏到背后,只睁着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折弥道:“我只是来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便是上灵宫的右殿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她的语气很淡,好像是对着一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人随口说出的话。归迟仿佛听不懂,目光定在折弥身上,又畏缩地看了眼夭华。折弥侧头道:“宫主已经答应放你出去了,离开以后,不管东西南北,你都自己保重。”归迟很缓慢地“啊”了声,她不再看折弥了,她把目光定在罐子里的骨头上,喃喃的,说了句右殿……右殿是什么?折弥没有回答她,夭华却走过去。她几乎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走过去,用力捏住归迟的两颊。归迟又惊又疼又怕,她看到夭华漂亮的脸上笑容很好看,她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她说折弥从今往后与你再没有任何瓜葛,你是死是活,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归迟的鼻尖酸涩难耐,酸气冲进眼眶里,眼泪就决了堤。她拼命摇头,不再管自己是不是会弄脏折弥的衣服,伸手竭尽全力想要揪到她的衣角。折弥没有动,她却始终差那么一寸,她始终碰触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