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迟毫无眼力地准备推门直入,陌生人一掌推开她:“放肆!”归迟被推退了几大步,仰着差点从走廊上栽下去。折弥扶住她,抬眼道:“我们是来打扫房间的,掌柜的吩咐过,每天都要。”归迟委屈地揉着腰,躲在折弥后面一言不发。她从来欺软怕硬,虽然到目前为止敢欺负的也只有小诤一个而已。“这里不用你们打扫了,再敢靠近,杀了你们!”陌生人五指合拢对着脖子一抹,归迟颤了颤,拼命点头,拽着折弥就往后退。走到拐角,折弥回过头,那人依然笔直地守卫在门外,一动不动。晚上小诤忙完回来,累摊在地上。归迟扑过去揪他的脸,揪脱一层皮:“今天给我留了什么好东西没有?”“别提了。”小诤叹口气:“今天楼下压地我心里发慌。”折弥转头看向他,小诤坐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给归迟:“吃吧——要说今天的客人也还是和往常一样,但就是感觉不对劲,说话不对劲表情不对劲,总之怪地紧。”“你又能看出来了。”归迟满不在乎地打开纸包,扯下半只鸡腿给折弥递过去,折弥摇手,看着小诤,小诤继续道:“我自然是看不出来……不过那个小伙计偷偷给我说了,老貔貅一天都很紧张,厨房做的菜倒了几批,一点点瑕疵都不能有,这可不符合他平素的作风哇!所以说——”小诤挥挥手,归迟凑耳朵过去,就听他神秘兮兮道:“都说是上灵宫来人了!”归迟恍然大悟,不住点头:“嗯嗯嗯,今早那个厢房外站了个门神,黑衣黑脸的,凶的要命!指不定房里待着什么人……”说着,她又不自觉地揉了揉自己的腰:“是吧,折弥?”折弥看着归迟吃了满脸满手的油,站起来道:“我去给你打些水来。”她站在后院的天井旁汲水,略挽着衣袖,把水往小木盆里倒。夜色里看,那水也是黑黑的,映出一轮晃动的残月。夜风吹起折弥的发梢,她伸手拨顺,抱着木盆正准备折回,就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很轻很轻,轻到几乎不易察觉。折弥回头,甚至连来人的长相都没有看清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折弥的梦境里是一片黑暗,粘滞的黑暗。她皱起眉,突然见到前方一点光亮。她迎着光亮走去,那光越来越刺目,她伸手去遮,却发现自己的胳膊一动都不能动了,猛地挣扎,人就清醒了过来。身体僵麻的厉害,眼睛却是自由的,略一转动便发现梦里的光亮来自于头侧的一盏灯。灯光直直投照在她脸上,惊出一身冷汗。太过的光明反倒让她无法看清周围的环境,她重新闭上眼睛,静悄悄的,没有其他别的任何声响。她又睁开眼,渐渐看清低垂的床幔——她竟是在床上!这一认知让她头皮瞬间发麻。她试着挪动身体,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她想不通自己怎么突然就处于这样的境地了,正分辨着,一声很突兀的轻响,从不远处传来。那是瓷器底部擦在桌面上发出的声音,茶杯或者别的什么,屋里有另外一个人,不,或者更多!折弥不动声色地转动眼珠,太过强烈的光芒终于让她流下泪来,脸侧灼热的温度使她产生要焚烧成灰的错觉。椅子轻微响动,有人走到了床边。折弥死死盯着那擦不尽的黑暗,只依稀看到一个人影。人影的脸隐在暗处,稍前一分便是光明,但却始终笼罩着一层不透明的纱,折弥拼命眨眼,眼泪滚滚而下。她想看清来人的模样,可是她脸部的灼烧感逐渐消失,那人提起灯,转身就吹熄了,屋里陷进更深的黑暗。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折弥试图开口,嘴唇开合,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出来给归迟打水,归迟和小诤等不到她回去,指不定要怎么闹腾。她蹙起眉,此刻已经可以很清晰地察觉出屋里那个人的气息,带着侵略的无可忽视的气息。即使是在黑暗里,她也能感受到对方的视线,仿佛无处不在。折弥一直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但是不知过了多久,有渐白的天光从窗外漏进来。她头疼的厉害,一闭眼就觉得有些什么鬼魅伺机要扑过来。她把视线投在那人身上,光线涤出她右臂的锦色华衣,半个身体却依然还在黑暗里。那人错着腿,用手肘支着椅子的扶手,十指交错,微侧着头。折弥又挣了挣,她猜不透对方的意图。把自己抓来,却一点行动都没有,这也未免太奇怪了些。她并不认识她,也许识得也忘记了,不过这样来看,不像仇人也不像朋友——没有一处不怪异!甚至于折弥发觉,不出意外,自己就在貔貅迎客的那间最尊贵的厢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