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某些风声的鼓动下,只月余功夫,云溪便已经成了平京人人皆知的第四绝——丑绝!-相对于王府外的漫天流言,云溪反倒显得平静的多,只淡淡吩咐了凌翠一句:“让褚侍卫打听一下消息是从哪里传出的。”褚侍卫单名一个冲字,和凌翠皆是自幼跟随云溪的心腹。昔日前楚被梁帝谋篡江山,不少人甘愿跟随旧主到秣陵行宫伺候起居。后来云溪和亲北邺,启程前,云溪母后不放心她一个人只身在外,便命二人一路随行保护。是夜,王府西院灯火通明。云溪摊开白纸,笔尖蘸墨,行云流水般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忍”字,交与凌翠:“明日找工匠裱好,悬于正堂。”然后看向褚冲:“说吧!”褚冲立即压低声音禀报:“查到了,是王爷身边一个叫宗庵的小厮喝多了,在倚红楼两个姑娘跟前不慎说漏了嘴。”然后犹豫了一下,恨恨地说,“这些人以讹传讹,恨不得将公主床头摆什么花瓶都添油加醋描绘得清清楚楚,着实可恨!”云溪眸光微闪,忽然话锋一转地问:“王爷最近可曾责罚过什么人?”褚冲不明其意,想了想,思忖道:“未曾听说。”云溪登时笔锋一滞,在素洁白纸上留下一道不和谐的墨痕,然后搁下笔,把写坏了的宣纸揉成团,叹了口气道:“不必再查下去了!这些话,是王爷自个儿放出去的!”凌翠和褚冲同时瞪大了眼睛:“是王爷?”云溪搁下狼毫笔,秀眉微蹙:“若非王爷允许,堂堂王府又是皇子,怎么可能压不下这么一点风声?”更何况,那泄露出风声的小厮,本就是元焘的心腹!她侧头想了想,吩咐凌翠:“外面怎么风言风语,我管不着。但王府里面,我不想听见那些个闲言碎语。你这些日子姑且多留些意,看哪个府里婆子最爱嚼舌根,回头找个合适机会全都打发出去,再挑几个品行端正不爱嚼舌根的安排在外院伺候。”凌翠吐了吐舌:“全都打发出去?”云溪点头:“流言猛于虎!咱们初来王府,王爷又不待见。若不及早立威,恐怕日后难免处处受制于人,行动不便!”然后转身对褚冲道:“父皇昔日为琅琊王时,曾在各处部下棋子,除了咱们已经联系上的那几处,或许在平京之中就遗留下一支旧部也未可知。你且按照琅琊暗记,试着联络一下!”待两人都出去后,云溪忍不住低头琢磨:元焘他究竟哪根筋不对,非要这样针对自己?-半个多月后,一连阴郁了数日的天终于放晴,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太阳高照,送来煦暖的春风。云溪一大早推开窗瞥见满庭院的阳光,心情颇好。凌翠见她起床,赶紧来禀报:“王爷请您今晚到东花厅一叙。”云溪一怔:“东花厅?”“好像王爷今晚要在东花厅款宴宾客,”凌翠压低声音,“今早我路过膳房时听见的!”然后眉宇间隐约显现出一抹担忧之色:“之前王爷一直避而不见,今日突然反常,奴婢担心他来者不善。”云溪蹙眉想了一会儿,思忖道:“昨日我赶走那三个爱嚼舌根的婆子,估计是有人告状了。”凌翠跟随云溪多年,在这些事情上一点就通:“王爷是想给公主一个下马威?”“孺子可教也!”云溪顺手折下树上两枝鲜艳的红梅,并着凌翠刚刚新摘的迎春花,一起插进花瓶中,心念微动,突然问凌翠:“咱们带来的喜酒还有吗?”“好像还有十几坛,”凌翠难得没跟得上云溪思路,不禁疑惑道,“公主是想?”云溪唇角微勾,打开胭脂盒,蔻丹挑出一抹嫣红开始往脸上涂抹:“难为王爷谋划许久,好容易才下定决心当众折辱于我。我若扭扭捏捏地不肯去,或是阳奉阴违,岂不有违‘贤妻’二字?”闻言,凌翠眼睛倏地一亮……赴宴几个时辰后日头渐渐沉落,西边的天空一片云蒸霞蔚,放眼望去全是漫天的金色云霞,瞧起来煞是好看。东花厅内宾客云集,纷纷都在交头接耳,猜测待会儿是大皇子压住了丑王妃的风头,还是丑王妃盖过了大皇子,成为全场焦点。嘈杂的人声中,隐约可闻几个数字。“我押一百两!”“我押三百两!”元焘走到门口,不用看就知道这些纨绔子弟们整日里都在想什么。他不动声色地召来宗庵,压低声音吩咐道:“你去看看他们是不是私设了赌局?若是设了,在本王身上押一千两!”然后等宗庵下好了注,方才轻咳了两声,踱步进去。云溪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换上凌翠花了几个时辰特地赶制出来的一条红花长裙,翩翩然来迟。她这条红裙,红底之上绣着各色牡丹花,乃是如今民间最流行的被面花色。以至于十多个绿袍府服的侍从一看见她,各个表情复杂。云溪唇角微勾,提着一壶酒,踱步进入。一时间,充斥整个东花厅的喧哗声,登时停顿。有人斟了一半的酒,酒壶停在半空,酒水哗啦啦往下倒,已经从杯中溢出都不知道。有人刚刚夹起一片又肥又大的五花肉,正要往口中递,一看见云溪,五花肉又从两根筷子中掉了下去……云溪看见惊掉了一地的下巴颏,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颇有些自责:莫非刚刚往脸上涂的粉有些多?元焘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顿了顿,突然有些后悔下了那一千两的注。而云溪早就瞧见了他。她素手轻抬,理一理鬓边那朵才摘的红梅,然后扭着腰肢,眉眼含笑地盈盈朝元焘走去。那一步一婀娜的姿态,真可谓是风情万千!元焘满头黑线,扫视了一圈堂下乌合之众,见他们都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登时面色微沉,突然觉得自己才是被诓的那一个:这丑妻再丑,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她丢了脸,难道他脸上就有光?他不禁恨得咬牙切齿,暗暗在人群中搜寻:谁是最开始出主意让他整她的那一个来着?元焘内心五味陈杂,仰脖灌下一杯酒,心情比方才还要结郁。云溪在他面前停下,满脸堆笑,声音柔媚道:“难得贵客临门,可巧妾身那里还有不少前楚皇宫特酿酃酒,还望王爷品尝。”元焘心里有些疲惫,但想了想刚刚押注的一千两银子,硬着头皮道:“本王有些不胜酒力,你且帮本王挡挡酒!”云溪眸光微闪:原来是想灌醉了羞辱于她?她勾唇一笑,举起适才元焘喝过的一只酒杯,众目睽睽下主动坐到元焘腿上,冲他抛去第二记此生难忘的媚眼:“此杯唇齿留香,尽是王爷味道,可否赐于妾身?”彼时元焘正含了一口酒尚未吞下。骤然听到云溪这话,他猛然呛到嗓子,噗的一声,将一口酒尽数喷在她一袭崭新的红花长裙上。然后咳啊咳啊咳,好不失态!满堂宾客们登时傻眼:大皇子素来潇洒倜傥,何曾如此没形象过!如此可见丑王妃有毒,即使丑如无盐,御夫之术仍然非同一般!也有人觉得不妙,当堂打起退堂鼓:“臣突然想起衙门里有要事,需得先行处理,万望王爷海涵。”“臣白天好像吃错了东西,腹痛难忍。”“既然王爷和王妃有要事商议,臣等告辞!”……顷刻之间,满堂宾客全都落荒而逃,只留下满桌子热气腾腾的佳肴和空无一人的座位。元焘眸色微沉,推开云溪,冷意森然道:“适才本王有叫你坐在本王的腿上了吗?”云溪顿时眼眶微红,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香帕,在眼睛边拭了拭根本不存在的泪:“妾身自大婚那夜过后,就再也没瞧见过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