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那天屋子里很暖和,阮森的声音太过温柔,她扭头望了眼窗外的阴天,几乎是没有犹疑地就应了声好。而后她正式成为了阮家的小姐,姓阮,名四清。阮森那年已经十五,上了高一,青少年慢慢褪去幼时的稚嫩,开始初初显现日后的深沉。只是他实在对她太好,以至于她都忘了,她真的只是他捡回来的。“哼,你也知道小淼才是姓阮。”阮老爷子冷笑:“她阮四清,不过是你捡回来的。”阮森垂下眼皮,遮住了眸中情绪,他说:“爷爷,您就当养个宠物,不哭不闹,还能陪您逗逗乐。”就在那一瞬间,阮四清才明白,原来阮四清这个名字是假的,哥哥是假的,八年来的包容温情是假的,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当了真。风吹过来,她泛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我先走了。”“阿四。”他叫住她,像是困顿的猛兽,锋利齿牙无处安放:“有些事情,你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她深吸一口气,冷漠问:“那什么是真的?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她难道有想过要抢走阮家的什么吗?从来没有。她漂泊得够久,只想有一个家,一个能睡觉的安稳地方,可他们到底把她当成了什么?死乞白赖的流浪狗?阮森凝望着她背影,半晌没有说话。时间仿佛都凝滞了。阮四清竖起来的所有利刺土崩瓦解,她沉默着抬脚离开。你不知道。阮森想,你永远不会知道真相。林悦接到阮森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家里敷面膜。“阮总。”她撕下面膜,接起手机,标准的问候。他眼下笼罩了一片阴影,神情有些冷厉:“之前让你查的那个俞渊,查清楚了吗?”林悦回想了一下俞渊是谁,她应道:“都查好了。”“嗯。”就这一句,阮森再没有说什么,林悦奇怪,挂断电话后愣了一会儿。俞渊?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查他做什么。林悦在沙发上盘着双腿,她重新把面膜贴回去,闭着眼开始哼歌。歌才哼了两句,她双眸一定,猛然顿住。俞渊,那不是阮小姐的邻居吗。等等——她飞快地冲回卧室,把所有关于阮森的注意事项翻开看了看。一条一条,从头看到尾。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清寒雾蒙。林悦望着星火通明的外面,将笔记本缓缓合上。身子在这时僵硬起来,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林悦都觉得脑子有些不清楚,她抬眼看向办公室里的那人,他侧脸对着这边,有些上位者独有的凌厉。她走神了半晌,笔尖在纸页上方,迟迟放不下去。印象中的阮森手腕强硬,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他这个人,几乎没有弱点。可昨晚她翻开她从前任职时做的关于阮森的调查,那些注意事项里,居然每一样都和阮四清有关。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兄妹之间,这样不会已经越线了吗?最重要的是,阮四清好像从来都不知道。林悦恍惚想着,打从她来阮森身边开始,他就没接触过什么别的女人,她一直以为他是洁身自好,要不然就是眼光太高。有次一个女职员想借他上位,真是一个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然而阮森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开除。那时候大家说,恐怕只有林悦才能得到一丝阮总的照顾。人人都笑,林悦姐日后一朝嫁入豪门,苟富贵勿相忘啊。不是的,林悦明白,她于他,不过是一个得力助手。那个人,向来薄情。可谁又知道呢?只要触及阮四清,阮森的眼神,不自觉就变了。还记得她被阮森吩咐,每天都要报告阮四清的行程。她当时还想,有什么行程可报告的,人家天天在学校,连门儿都没出过。但她知道,阮总的话那就是圣旨。就连后来阮四清和他吵架,毕业搬到了雨水巷,他也让人跟着,唯恐她受了委屈。然而直到现在,林悦仿佛才从那些不经意的关心里窥探到一丝隐忍的感情。他想知道的,也许不是她今天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而是她今天,和哪个男的有过接触。他想知道的,掌控的,从来不是一个妹妹,而是作为一个女人。他竭力掩盖的,藏了多年的,那些无法言明的隐晦而又深沉的喜欢。我们谈谈已经是十一月了,温度骤降,青市虽然常年不下雪,但细雨滴答,总是有些阴冷。这天下午大概是两三点的样子,俞渊接到了马老板的电话。“俞老板,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真不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