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姑娘还走不走啊?”司机见她半晌没动作,歪头喊了一声。阮四清退后一步,说:“抱歉。”司机师傅点点头,这便把车开走了。阮森走到她面前,她比他矮一个半头,他垂眼看时能看到她眼里露出的不耐与冷淡。“等我。”他移开视线,径直去开车。还记得十六七的时候,她说这辈子怕是都学不会开车,驾照也不想考,一定要买个小电驴,踏踏实实地。阮森告诉她没关系,反正他会开,她要去哪儿,他都送她。那会儿还在念高中,大家都年少,见到校门口一辆超跑来接她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隔天去学校,各种流言八卦四起,说她阮四清傍上了大款,大款还是个巨无敌帅哥。她向来活得随性,性子也偏冷,懒得解释那些,可后来越传越邪乎,说什么她勾搭他,不要脸又怎么样,还说从没有见过她爸妈来开家长会,指不定没有爹娘教导。确实没有爹妈给她开,因为成绩随时都会汇报到阮家去。没必要。可她有没有爹妈教导是一回事,那些人嘴巴脏就不行了。阮四清冷笑,只好使出她学了好几年的跆拳道,上去就是一顿拳脚伺候,末了还好好教导了一下别人怎么做人。在那之后就被请了家长,来的是阮森。校方一看是他,就差没把大佬您请吩咐这几个字写脑门儿上了。事情解决了。于是大家都知道了,阮四清是阮家的孙女儿,超跑堆在地下车库都放不过来的那种大户人家。全校看她的眼神都变了,不再议论她出去卖,在外面傍大款,纷纷对她尊敬有加。那时候阮四清才隐隐约约感觉到,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那天家长会回去后,她跟阮森说,别来接送她了。阮森笑着答应了。她不解,又问为什么那天他偏偏要来接她,以往都是她自己骑自行车回家,那辆自行车很酷,类似于山地自行车,但更好看。阮森答她:想就想了,没有为什么。后来的后来,他再没有开车来过学校接送她,她也再没有坐过一次他的车。这一瞬间阮四清看着停到自己面前的车,微微有些恍惚。“公司有事,我让林悦走了,上来吧。”阮森握着方向盘,摇下了车窗。她开了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两人都没有开口,喧闹的街道仿佛都是背景音乐。一路无言,车终于到达了阮家。她走进院里,那辆车还在花园一角的车棚里,很干净。阮家的阿姨一见到她,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接收到阮森的视线,她低低喊了一声小姐。“在你房间。”他说。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去,先是路过了阮森的房间,这才到了她的房间。她房间不大,是淡雅的装饰,那画儿就放在靠窗的地方。阮森没进去,等在了门口。她慢步走近,神色晦暗不明。画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就是一个疯子的遗作。灰沉沉的天,高楼耸立,所有色调都是暗沉的,只有一个地方,那是一把雨伞。伞是鲜红的,亮得如火一般灼人。“多少钱?”她问。阮森看着她背影,她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很平常的散漫,可微微骗过头来的睫毛都在颤抖。他忽然想抽烟,没由来的烦躁。“很贵吧。”阮四清又看向画,轻声笑了一下:“应该的。”她说:“死了的人,作品都贵。”死了,都死多少年了。那还是她从村子里出来的那一年,流浪的小乞儿和疯子大叔。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吧,也确实打着了,命运把他们打到了一块儿。她冷漠寡言,像是只小豹子,警惕着自己的地盘。可那个人不在意,就地一坐,朝着她抬了抬下巴,眉眼倨傲。“小孩儿,挺野啊。”他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她不理,时刻提防。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就这么过了三四个月,从夏天,晃晃悠悠就到了秋天。“再瞪,再瞪就把你卖掉。”期间他陆陆续续说过很多威胁的话,可夜里还是替她守着,愣是凭着自己人像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吓跑了一堆非主流七彩头发少年。她想,还是有点用处。所以清静安稳了一段时间,偶尔能接纳他越过三八线,和她瞎聊一会天。他那个人啊,胡天胡地,嘴上也不把个关,上至国家官家大户,下至流浪猫狗,兴致来了,总要扯上两句。有时候喝醉了,他又抱着她哭,说:“闺女,这人啊,就得活得清楚明白一点。”她那会儿,还摸不懂什么叫清楚明白一点,心道:千万别吐我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