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林湘珺从未那么难受过,像是被人沉进了深不可测的湖底,全身皆是冰凉的,喘不上气也睁不开眼。她也没有做梦,唯有大片大片的黑暗,她以为这次是真的再也不会醒了。迷惘之余,甚至生出或许这样也好的想法,不用再担心什么时候会死,祖母父兄所有人也都能解脱了,不必一直为了她的病而悬着心。况且,她若是死了,沈放也会高兴的吧。她这个骗子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可她好疼啊,就像是不慎上岸的鲛人,被人生生拔下一片又一片的鳞片,落泪成珠滴血凝河。林湘珺疼得迷迷糊糊间,仿佛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那个声音好熟悉,可她就是睁不开眼皮,直到有人抓着她的手指。那滚烫湿热的手掌让她冰冷的手指,好似有了温度。她记得这双手,温暖宽厚,果真是要死了,在弥留之际才会听见他的声音。他是绝不会出现的,他恨透她了。最难过的事情,大约是想要哭的时候落不出泪来吧。她恍惚间好似感觉到那个人在她跟前站了许久,久到她以为不是梦的时候才消失。而后她身上的刺痛感也跟着消失了,她努力地睁了睁眼,这回竟然真的朦胧地睁开了一条缝隙,她好似还没死,她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春喜正抱着她,“娘子,您再忍一忍,大师已经云游回来了,他那定有医治您的法子。”她的思绪漂浮着,大师啊,是给她断命的了悟大师吗?他几年前便去云游四方了,一直没有消息,他是算着她的命数快尽了,竟然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吗?她太累了,虽然恢复了些许神智,但还没办法开口说话,只能闭着眼感知着身边发生的事,跟着马车一路到了白马山。说来也是巧,去年刚入冬那会她上山祈愿,以为自己的病好了,没想到不过半年光景她又来了,而这次则真是来续命的。护送她上山的是林知许,但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凝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辛苦住持,七娘便交给您了。”“林施主言重了,娘子尽管在这静养便是。”林知许恭敬地向住持行了个敬礼,才来到春喜旁边,看了眼双目紧闭的林湘珺。“好好照顾七娘,我过几日便来接你们。”“郎君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娘子。”林知许眉头紧锁,不见往日的意气风发:“若是可以,我定会亲自留下守着七娘,如今我把这两队将士留下,他们跟随我多年出生入死,定能护着你们周全。”他看上去有些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又看了眼林湘珺,才带着人往山下去。林湘珺便被安置在往日常住的厢房内,春喜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畔,喂药擦洗皆是亲力亲为。很快夜色降下,院子里是婢女和僧人们来往走动的声音,屋内点起了淡淡的熏香,春喜正在给她擦拭身子。盆里的水有些凉了,她去换水,脚步渐渐远去。她迷迷糊糊地好似听见脚步很快又回来了,只是回来的脚步声变得有些沉,且夹杂着些许风雨的味道。还有股让她瞬间安定下来的冷香,不等她闻仔细,便是水盆哐当落地的声音,“谁?谁在那?”话音很快就落下,那人走到了她的床榻前,她感觉到一道深幽的目光。林湘珺心头涌起阵阵不安,正想挣扎着醒来时,那个身影弯下身,一手牵着她的手腕搭在肩上,另一只手轻轻托起她的后腰,眨眼间,便将她连着被褥打横抱起。出去前,还不忘将她的浑身上下包裹着,不漏出丝毫的缝隙。再然后她便没了知觉,什么事都不清楚了。沈放看着床榻上双眸紧闭的少女,眼底翻涌着各种思绪。他永远也忘不掉,那日看见林湘珺满身银针的模样,她上次笑着没心没肺问他有没有见过刺猬,还说自己小的时候就像只小刺猬。那会他只觉得心疼,真正瞧见了,才震得他手脚发麻。她这般娇弱,连被用力抓一下都会留红痕的人,是如何能忍下这疼痛的。沈放曾以为,她这样娇生惯养的人,是不可能明白别人的切肤之痛,总对她的示好不屑一顾,如今方知,她所承受的并不比他少。他轻轻撩开她散落在额角的碎发,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不带任何的情欲,只有安抚和亲近,神奇的是,她拧紧的眉峰竟然因为这个吻慢慢地舒缓开了。沈放沉寂了数月的脸,头次露出了些许笑意。但也只是舒缓了须臾,很快她便又不安地挣扎了两下,乌黑的青丝凌乱地缠在枕间,看上去痛苦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