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微沉默良久,“是。”“多早?”“两年前,行刺的人也是他们。”我苦笑,原来不被欢迎的人是我啊。亓官微勾着我的小指,“我们回沛都,殿下,他们不配,您没错,是他们不配。”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如此无力过,我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奸邪佞臣,是北边的羌部,南边的宋氏,母妃告诉我好皇帝都是和百姓站在一起,以心印心,设身处地为天下万民考虑。所谓天子既是老天爷的儿子,亦是万民的儿子。只要和百姓站在一起,我就能做个好皇帝。母妃不会骗我,如今雍朝的百姓已经放弃雍朝,他们不再相信青阳一脉能带领他们走向富足安康,不再寄希望于我们这群吃人的饿鬼。南边的百姓相信宋氏,北边的百姓呢?相信羌部?与民心相悖的我又算什么?我恍然大悟,我不是好太子,将来也做不了好皇帝,史书上会这样留下我的名字——昏君——青阳碧!我做不了好皇帝,我首先是青阳,其次是皇帝,我是青阳家的皇帝。我做不到顺应民心,放任国破,放任青阳家的基业毁于一旦。我做不到大方地将江山拱手相让,哪怕与民心相悖,我也要穷尽我之所能延续雍朝国运,哪怕这艘巨轮上仅剩我一人,我亦要守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大字一道腐烂!我挣亓官微的手,用尽全身力道凝望他,仿佛要把他刻进我的血肉,“亓官少游,亓官微。”“我不自量力又可笑至极,但我不想放弃,哪怕撞到头破血流,哪怕和天下人的意愿背道而驰,我也不会放弃,所以你呢,你也要抛弃我吗?”他用力拥我入怀紧接着他抽出束发的青玉簪插在我的发冠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街坊里最廉价的劣玉刻成的簪子,殿下,只要您不嫌弃,它会陪着您到老,到死,到下辈子。”被我掐死的种子注入新的活力,它于顷刻间发芽抽枝长成参天建木。我想我爱上亓官微了,不,那是超越爱的感情,他是冷漠无情自私自利的亓官笃的儿子,他亦是我黯淡悖逆举目皆敌的世界里的启明星,我的大司马,我的少游,我的微。倘若连你也将我舍弃,那我有多爱你就会有多恨你,我会诅咒你永不得所爱,诅咒你爱的人不得善始,不得善终。我和亓官微回到了府邸,翌日我像没事人一样到河边巡视,我派三班人日夜不分地盯着施工,终于,历时半年,高墙修成了。落成当日,驿站收到从宫里来的八百里急报。“天子崩,举国同悲……先帝遗诏,太子碧性情敦善,于湘治军有功。急令太子碧承雍大统,即日入沛,不得延误,速速速!十万火急!”宫中八万禁军并文武百官亲临湘城恭迎太子入沛登基。我接过国之神器,踏上金銮宝殿,坐上先辈们坐过的龙椅,成为青阳氏的王!哪怕我熬干一身骨血,也仅仅将雍朝灭亡之期推迟了五年。五年里宋军攻占南部,自立礼朝,羌部向礼朝俯首称臣,五年后雍国属地尽丧,仅余沛都孤城。礼朝大军兵临城下,弃者弃,逃者逃。我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天子御服,脚踩登云履高坐金銮之上。宋氏送来的劝降书被我扔进熏炉,我俯视殿内面容肃穆的万数禁卫,接过大太监递上的匕首割破自己手心。青阳氏最后一滴血会流干在战场上。我嘶吼,“此战!有进无退!”“有——进——无——退!”传令官涕泗横流地扑进殿内,好似一只被卡住脖颈的鹅,“陛下!陛下!城门开了!”开门者————大司马,亓官微!【2014】永恒真诚之心距离张界山最近的小型医院足有五十公里路程,被送到医院时我已经人事不知。据后来特意赶来照顾我的青萍所说,我左手骨折,身上多处擦伤,后背侧腰位置有一条长五公分深深两公分的伤口,背上的伤口缝了二十针。我靠在病床上接过青萍削好的苹果衔在嘴里,伸手想去摸一摸后腰的伤口。青萍急忙制止道:“医生嘱咐过别碰伤口,容易感染。”距离我送医已经过去五天,期间青萍一直守在医院,镇上医院的条件差,夜里她只能睡在简易的折叠床上。这点伤对我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我劝过她,让她先回去工作,我能照顾好自己。她说什么都不肯,片刻也不让我离开她的视线,更不让我碰尖利的器具,就连我去上厕所她也会守在门口。我实在忍不住了,放下苹果叹气道:“你一个姑娘在医院安全吗?要实在放心不下你让岑微雨帮我请个护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