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青眼底雾气弥漫,“哎,我在。”【2015】胆小鬼锅里的火没看住,等杨青回到厨房的时候,粥已经在锅底糊了一层厚厚的锅巴,吃是没办法吃了。他用钢丝球刷完锅,把切好的白萝卜用保鲜袋密封直接放在窗外,室外零下几度的天气是天然的大冰柜。做完,他走出厨房沿着二楼的阶梯拾阶而上。他动作很轻地把主卧门推开一条缝隙,扒着门缝往里看。室内只开了盏床头灯,张元英靠在床头,岑微雨端着药碗给她喂药。这过程持续了很久,喝完药,岑微雨给她擦干净嘴,扶着躺下了。期间她像是和岑微雨说了什么,杨青隔太远没听清。亲眼看着张元英睡下,他神情一松,合上门靠在墙上,仰头望着铅黑的天空发呆。张元英近来精神愈发不济,每日里清醒的时候只有三四个小时,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就连那仅有的三小时,也说不上清醒,苏醒的是肉体,神智仍然长久地沉眠。他们搬来桃柳镇,张元英的身体条件每况愈下,多次认不出他,或是将他错认成别的人。或许在张元英沉眠的精神世界里有她的丈夫,儿子,孙子,自己这个存在于现实的人对她来说才像是一场梦。杨青疲惫地捏着自己鼻梁,从身后传来的岑微雨的声音让他回神。“我不打扰你,先走了,如果有事需要帮忙,请一定给我打电话。”岑微雨缓慢地报出一串号码。杨青侧过头看他,岑微雨看起来有些狼狈,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不合身的卫衣,跑太急裤脚溅上的泥水。杨青倚着墙,笑着说:“我请你吃早饭,”他抬头看看天色,改口道:“吃午饭,想吃什么?”“火锅。”一颗星星坠落进岑微雨的眸子,他答得很快,仿佛在脑海里构想过无数次和杨青围在一起吃火锅的画面。“走吧,不过你现在这身装扮出门可不行。”杨青手肘顶着墙壁站直,先行转身,示意岑微雨跟着自己来。次卧离主卧只有几步的距离,他推开自己卧室的门,视线落进室内,顿住了。团成团的被子叠成豆腐块放在床上,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衣服也被收好,甚至连地般都光可鉴人。这当然不可能是他整理的,答案只剩下一个。杨青在室内绕了两圈,对跟着进来的岑微雨打趣道:“还挺贤惠。”他是千年前来的老古董,身上难免有些食古不化的臭毛病,比如说大男子主义。以前的岑微雨,事事要占据主动,性格极其强势。若说杨青是宁折不弯,绝不低头的出鞘之剑。岑微雨就是藏锋于椟的淬霜寒芒,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暗藏的锋锐更甚于杨青。两个性子强的人处在一起,轻则头破血流,重则剑断玉毁,除非有一方愿意低头,将自己柔软白皙的脖颈袒露在野兽的利齿之下。岑微雨一软,让杨青的大男子思想得到满足,他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了。有些人最爱得寸进尺,杨青指着关上的衣柜又挑剔上了,“你把衣服都收进去,现在好了,还得重新翻出来,你这叫白费功夫。”岑微雨越过他,拉开衣柜门,熟练地从衣柜里拿出自己能穿的冬装,瞥了一眼杨青,语气带笑,“不用,我记得放的位置。”“这是我家,”杨青板着脸,不悦地瞪着岑微雨熟练的动作。岑微雨没理他,很快把自己收拾妥当,外套是件厚厚的冲锋衣,手里还拿了条红色的围巾,他抓着围巾凑在鼻尖吸气,低着头,语气听不出喜怒:“花香,”紧接着观察围巾的纹理,“手工围巾……”从他拿到那条围巾的一刻,杨青就坐不住了,原因无他,围巾是小荨送他的。他几乎是扑上去的,劈手夺过围巾,色厉内荏道:“别乱碰我的东西。”他有些说不上的心虚,但又不知为何心虚。围巾柔软的触感从手背擦过,像鞭子抽过,火辣辣得疼,岑微雨看着空荡荡的手心,失神道:“谁送你的?”杨青最烦他这种刨根问底的语气,冷嘲热讽道:“教授不知道吗?我以为我的一切您都了如指掌。”岑微雨向前抓,却只抓到了围巾的一角,很快那一角也被抽出去了,手在半空虚握,他眉眼低垂,艰涩道:“我以前调查过你,我怕找不到你,我怕你离开。”“我没有把握你会留在我身边。”他抬头凝视杨青,“你不喜欢,我不会再调查。”杨青攥着围巾,“没调查,知道我住在这里?”“我前天来了桃李镇,沿着镇上一日一日地找。殿下,我是找到您的,用眼睛。”岑微雨说。杨青的眼睛又开始疼,疼痛从骨髓缝里蔓延,缠绕,好像是眼睛在疼,好像又不是。房子四面的墙壁黑压压地向他包围而来,挑起争端的分明是他,溃不成军的也是他,杨青捂着眼睛粗暴地打断,“我说了,不要叫殿下,我不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