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时十五年整全国官道建成,成为连接全国路上交通的血管,而椗洲百姓对官道之爱惜胜过自家性命,若遇负重过重的商队上路,百姓们便自发结成人墙拦截,号称不卸车架不放行。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我放下帘子,心情有些低落。亓官微接过我手里的冰片,宽慰道:“殿下不必如此,当年宋贼割据南方诸城,椗洲军民奋起反抗,与宋贼交战数年,官道也是那时打坏的。”亓官微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当时的皇帝正是青阳途,百姓正浴血,他却割让南方七郡,许宋氏世袭王爵,称为镇南王,椗洲百姓大部分南迁,还有些如也林中燕雀振翅无踪了。“待我登基,定要重修官道,”我说。亓官微笑着应我,“那我便跟在殿下身后,挑担子,轧马路,何事都做得。”我觉得,能遇见亓官微大概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我深藏心中说出来引人发笑的痴念终于有了能倾诉的人,亓官微不会拿我取笑,他亦认为我的愿景有实现的可能,并且愿意为此和我一道付出心血与努力。以前为何和他针锋相对?我真是蠢透了。我想起之前被颠簸打断的话,于是说道:“不是赐姓,他家原姓季。”这个他指纪荨。我觉得很奇怪,亓官微居然不知道纪荨原姓季?亓官微说:“殿下不像太子。”我抬下巴,“孤怎么不像?”亓官微失笑,他剔透的瞳孔在光线变幻中呈现出冷漠的色泽,“太子生来高悬于天,眼里放不下众生蝼蚁。殿下却走下金台与众生同行,慈悲恩惠甚至赐给‘罪民’。”他许是想夸我平易近人,但他的话却让我很不舒服,天,蝼蚁,金台,慈悲恩惠,赐。这些话我都不喜欢,我是长在卉楼里的十七,我永远都是十七。太子身份于我而言是不容亵渎的神圣象征,代表对天下万民的责任与义务,我要做将士手里战无不胜的剑,我要做百姓田地里飘香的麦穗,我生长在卉楼从不曾上过金台,又何谈下来。这些都是十七从话本里,母妃的故事中,圣贤书里听来的为君之道,和青阳一脉南辕北辙的王。而青阳碧的责任是保护十七心里的愿景。我心情变得快,这时看亓官微又不顺眼了,我搡他,“孤乏了,你且去。”不曾想,先前的颠簸只是前菜,马车又剧烈颠簸起来,这次摇晃的力度像要把马车颠散架,我不得不抓紧亓官微来保证自己不会被浪潮拍飞出去。“怎……”我高声质问,刚吐出个字嘴却被亓官微死死捂住,他示意我安静。我也发现不对劲,马车不知何时停了,车外喧闹不已,阵阵厮杀惨叫声传来。我发了一身白毛汗,心里顿时擂起小鼓,有人袭车!这是我的第一个念头,有人想要我的命!这是第二个念头。我勉强维持镇定,取下悬挂在车壁上的短刀递给亓官微,自己抽出别在腰上的匕首,浑身紧绷地盯着晃动的车帘。我存了一丝幻想,“是不是亓官笃派来追你的人?”亓官微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小声道:“他还不想让我死。”顷刻间,我看见一道闪着寒芒的冷光对着车窗直射而来,寒芒在视野里不断放大,锋锐之气几乎割破我的皮肤,——箭!时间陷入泥沼,我听见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我看见亓官微微微浮动的细发,等回过神来,我已经飞扑而上。我的侧脸被拉出一道血线,箭矢钉在马车壁上,入木三分。来不及说话,我重重踢向榻脚,借住反冲力道抱着亓官微滑出马车。下一刻,马车在我眼前炸成漫天碎屑。该死!火药!车外已经战成一团,一伙不知名的黑夜人和我的随行护卫正在厮杀,不,应该是单方面的虐杀。决不能束手就擒!我在混乱的战场里寻找青萍,晃眼却看见纪荨肩上中箭倒在地上,一名黑衣人正挥舞着长刀向他劈下————笃!我想也没想变甩飞手中匕首,击打在刀身上,长刀下落的轨迹改变,最终擦着纪荨的头皮插进地里。我松了口气,但因为我的举动,黑衣人发现了我和亓官微,他把头转向我们,我听见他高呼道:“找到了!青阳碧在那儿!”他用刀指出我们的方向。亓官微反应很快,抢了匹马拉着我翻身上马,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冲着密林狂奔而出。我吼道:“放开我!我要去找青萍!”亓官微不为所动,他单手环抱住我的腰——防止我跳马。“所有人都是冲你的命来的,你留下,青萍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