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浇成落汤鸡,我打了个哆嗦,深一脚浅一脚地淌着水往岑微雨的方向靠去,我原想演上一出大雨天接人的浪漫戏码,现如今浪漫被暴雨冲成一地鸡毛,狼狈倒有十成十。我向来不肯轻易放弃,费力走到岑微雨身边,身上衣服已经湿透,前额略长的额发拧成缕湿答答挡在眼前,我生来视力不好,此时更看不清人,凭借视野中模糊的轮廓,大声道:“雨下得太急,我担心你没伞。”把手里光秃秃的伞柄举高,示意自己所言非虚。雨声太大,太急,尽管我加大了音量,声音依然被雨声掩盖,岑微雨没动静,我此刻是个半瞎,用力睁开眼睫也看不太清,他似乎在看我,似乎没在,他表情被雨幕刷得朦胧我看不懂。依稀推测是在笑我狼狈?还未等我分辨去他的表情,头顶上空突然出现一把大伞,雨水打在伞上,砸出咚咚的响声,我好受不少。为了把我一起挡住又不身体接触,岑微雨用手腕力量将伞往我这边倾斜,身子却站得笔直,向我靠来的只有伞。他对我向来冷淡的嗓音在雨水冲刷中竟然生出些柔和,“先去避雨。”我跟着他亦步亦趋,头顶的黑伞像间小小的房子,将密密匝匝的风雨挡在门外,把我和岑微雨从暴雨倾盆的喧嚣中保护起来,我诡异地觉得有些安心。这种感觉一闪而逝,我用舌尖抵住上颚吹了个流氓哨。哟,ntlean。【2014】是谁心乱如麻稻米和木柴的香味。“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去世了,我跟着奶奶长大,在很小很破的农村,”我手里捧着杯热可可坐在靠窗的餐厅椅上,“她前些年检查出阿尔茨海默病,在家乡这个病没人能治,我带她到a市治病,什么活我都做过。”我尽量把自己的经历说得悲惨些,放下热可可比划给岑微雨看,“岑教授您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没受过教育,只能靠出卖廉价劳动力换取微薄薪水,工地搬砖,环卫工人,我都做过。”“我实在没有办法,那是我的奶奶,我没办法不管她,”我垂下眼睫挡住眼中的反感,实际上从我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令我作呕。奶奶,别开玩笑了。张元英她抛弃了所有人,她是软弱的胆小鬼,她让空白将自己吞噬,逃入没有丧子之痛,没有生活重压的世界。唯有她,不准逃。“当时您弟弟找上我,我实在……”手搭在餐桌下狠狠掐了把大腿上的软肉,痛感席卷全身,我抬头泪眼朦胧的看向对坐的岑微雨。思来想去该怎样洗刷负面印象,终于叫我想出个法子——卖惨。把我所有的好逸恶劳,贪婪虚伪全推到张元英身上,把自己所做的有违道德底线的一切都说成为了给她治病不得已之下采取的措施。我是被逼的,话往重处说,有一分说十分。事实上仅从表像看我所说的确实和我做的相差不离,这么些年我大部分积蓄都砸在了张元英身上。我给她用最好的药,看最好的医生,接受最好的调养,找细心的护工,抛开我发自内心的恶意,我确实算个好孙子。岑微雨不知信没信,眉头蹙着,“你先换衣服。”语气很平淡却没给人留下丝毫置喙余地,我意识到如果我不按他的意思去做,他会立刻结束这场由我发起的谈话。半小时前,仗着同淋雨的交情我厚着脸皮让岑微雨请我吃一顿饭。医院左近开着许多食堂,饭馆,餐厅,我眼尖地挑了间装修看起来最高端的。和服务生借了吹风机和毛巾,在洗手间粗略处理了湿透的衣物——仅到不往下滴水的程度。听见岑微雨的话,我下意识往身下看,红木圈椅的软垫已经被水濡湿,我坐的位置边缘显出深深的湿痕,抬头往左侧角进门处服务生站的位置看去,隐约有嫌弃的目光向我投来。收回目光,我了然,觉得我丢人啊。我必须捧着岑微雨,绝不能前功尽弃,我垂下眼皮,嘴角下瞥,用最怯懦的语气说:“对不起啊岑教授,我没感觉到衣服没吹干,弄脏了椅子,您看是马上去换衣服,还是吃完饭?”我用余光偷瞥岑微雨,发现他并没被我谦卑的态度取悦,脸色反而更臭了。草,甩脸色给谁看,我从来做不来伏低做小的事,心里火气蹭蹭涨,眼看要兜不住。就在此时,一叠百元大钞被推到我面前,“你自己吃,我去看可心。”“啪,”我迅速抬手按住钞票,乐颠颠道:“去吧,去吧,我自己吃,小唐的身体重要。”我粗略扫了眼,大抵有三十张,心里顿时更美了,方才的憋屈全部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