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间摆着简单的木质桌椅,他示意我坐下,端来了清澈的水,自然地坐在我对面。
“你很想知道我是谁吗?”他的话带着笑意,听上去无比熟悉,似乎来自某个记忆的深处。
桌上粘贴着半张被撕下来的纸,上面是林渡舟的字迹——
“9月30日:我即使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面前的人随意地摆弄着自己的手,从左手的食指捏到小拇指,再返回到食指。
窗外涌进的风吹得人清醒,我抬头,看见了他的脸。
作者有话说:
【注】
我即使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圣经·诗篇》。
【15天】年轻的我。
呼吸在带着藤蔓和鲜花味道的空气中停滞一瞬,他明朗的眼睛注视着我,含着柔和的笑意。我知道我和他遇见过。
他知道在曾经的形体课上,我是宋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他知道我和林渡舟曾经在两情相悦的时候,约定过分离就寄来一只手表;他也期盼我的每一次演出,所以无论是在舞台下面,还是在剧场里,都会占据主人格来看我的舞蹈。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从左手食指向下捏到小拇指,又返回来捏到食指的循环往复被打破,目光下移,他看着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此刻正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轻笑道:“多少年了,下意识的小动作原来还没有改掉。”
那种对他熟悉地仿佛每天擦身而过、又生疏得似乎多年不见的感觉,在面对眼前的这张脸时,找到了倾泄的出口。
我看着对面如同照镜子一般的脸,垂眼盯着桌上的纸条,沉默了良久才算平复心绪,说道:“你看上去很年轻。”
“你也保养得不错,”他耸耸肩膀,莞尔道,“就是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在我没有陪伴他的日子里,林渡舟竟然分离出了一个“叶清川”人格,一个还停留在他记忆中的,比我更年轻的我。
我不应当怀疑这个新出现的第四个人格,不应当猜想他有任何加害林渡舟的可能,因为当我看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他正处在最爱林渡舟的年纪,沉醉在银杏叶发黄的早秋、雪花飘落时亲吻的初冬,他正爱得奋不顾身、一尘不染,他正在向林渡舟交付他灵魂中所有的信任与忠诚。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我三十二岁了,谁上班还开心。”
“是吗?”他不假思索,“我打算进舞团了,所以在舞团里的发展并不好吗?”
他这样说,我就猜到了他的年纪,安慰他道:“开玩笑的,我很喜欢这份工作,你明年就会进到轻鸿舞团,几年之后会成为首席舞者,连纪南都没赶上呢。”
他听过之后还算满意,眼睛弯了弯,看起来柔媚又勾人。我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见曾经的自己,又想起来这是林渡舟心里所创造的我。原来在他的眼里,我是这个样子。
自由,引诱。怎么看怎么像只狐狸,那双笑盈盈的眼睛没有任何攻击性,却自然而然地充满上位者的味道。不难想象林渡舟曾经在这双眼睛下心甘情愿地折服,常常坐在我身下,抬起湿润的双眸,仰望而来。
害人不浅。
“我叫叶帆,二十三岁,”他的手掌支着下颌,向我说明,“我是十年前的你。”
“九年,”我纠正他,“今年的生日还没过呢。”
“好吧,那就算九年,”他似乎也对年岁的流逝感到无奈,到底还是包容了我,“你和林渡舟为什么分开?”
“说来很复杂,”我觉得这话要是讲起来,就实在太长了,最主要的是,我并不愿意去回忆那一段时间,于是推卸起责任来,“简而言之,都是二楼的那个人搞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