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是不是早就属于他,不然为什么当我【26天】找到了,哥哥。
舅舅一大早就去了社区的文艺团,我说想出门转转,他让我牵上了最稳重的大狗,那只毛茸茸的、鼻子嘴唇都是可爱的粉色的土松犬。
“它叫黄豆,有十岁了,是渡舟上大学那一年捡的,好多路都认识。”舅舅说。
“啊,”我拉住牵引绳,恍然大悟,重复了一遍,“黄豆。”
“这是渡舟取的名儿,可喜欢它了,你们一块儿玩吧,”舅舅摸摸土松的脑袋,似乎把重任交到了它的肩上,“晚饭之前要回来,今天丽姐炸酥肉,回来吃热乎的。”
我应了声,牵着黄豆往外走。它好像真的明白自己的责任,每走一截路就回过头来看我,确定我跟在它身后,缓缓摇摆的身体沉稳又庄重。
既然黄豆已经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十年,那么也应该熟悉他们曾经的家。
我借了电动车,一直骑到了隔壁镇上。陈旧的街道,空中拉长的电线,街边低矮的房屋,是林渡舟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黄豆认出了位置,牵我一路往前走。他们过去住的那套旧房子还没拆迁,徐冉冉说,林渡舟的父亲就在家里过世,那个和蔼的、热心的,会和小孩子们打成一片的男人,在某一天溘然长逝。
我想起林渡舟跟我描述过的画面,他从小缝里看见卧室里,父亲蹲在床前给母亲涂药,阳光映照在房间里,一片暖融融。
残破的房屋已经被搁置了好些年,附近没有住户,像一片废弃的厂房。
黄豆闷头向前,这回倒是嫌弃我走得太慢似的,也不回头看我了,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往前冲。满墙猖狂的爬山虎垂在空洞的门框上招摇,我跟着黄豆踏进狭窄的楼道,浓重的尘灰气扑面而来,我被呛了一口,踩上楼梯,覆盖着黄豆在灰尘上留下的梅花。
阳光从破败的墙体缝隙钻进来,一束又一束光线仿佛舞台上的镁光灯。
黄豆拉着我闷头上楼,我走得膝盖生疼,好不容事看它停了下来,俯身揉自己的腿,抬头,眼前是一扇半敞的门。
里面的日光亮堂堂,我拨开粘连的蛛网,看见里面蒙尘的旧家具——发霉的墙壁,歪斜的茶几,空空如也的花盆。
黄豆在里面东看看西闻闻,我打量着已经破败不堪的房屋,转头看见饭桌上摆满了饭菜,舅舅端上了鸡汤,冒着腾腾的热气,飘出的味道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一个和蔼的女人挽着低低的发髻,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提着大瓶的鲜奶。
然后林渡舟走了进来,他是少年的模样,额前的头发温顺垂下,穿着素净的白t恤,个子已经比女人高出一个头,跟在她的身后进了屋,两只手都提着菜,背上还背着书包。
舅舅兴高采烈,笑容从脸上溢出来,欣喜地说道:“拿到了吗?”
林渡舟羞涩地一点头,女人笑着拍拍舅舅的肩膀,说道:“拿到了,回来的路上我还带小舟去买了凉菜,上次你不是说想吃烤鸭?小舟还记着呢,拿自己刚挣的补课费买了半只回来。”
舅舅把林渡舟按在座位上,捏捏他的肩膀,“他这么小,刚挣一点钱,让他花什么?姐姐也不知道劝劝他。再说了,今天是小舟的好日子,惦记我干什么。”
那是林渡舟的妈妈,她从厨房里捧出碗来,林渡舟连忙起身,默默把凉菜装进碗里。
“这孩子闲不了一会儿,我说他上午给人家补完课该累了,他非陪我上街去,”妈妈拉住他肩上的背带,“进了屋还不把书包放下,待会儿更累了。”
林渡舟抬眸,轻笑了一下,把书包放下来。舅舅迫不及待地拉开拉链,喜不自胜,“给我看看,快给我看看。”
林渡舟从书包里拿出了收件,放到桌上,两根修长的手指压在上头,往另一边推了些,“妈拆吧。”
妈妈摸了摸他的脑袋,欣慰一笑,将收件拆开来,是录取通知书。
鲜艳的红色在暖黄的房屋里格外打眼,林渡舟的目光落在妈妈的脸上,没看自己也翘首以盼的通知书。
两个长辈把通知书来来回回看了好久,林渡舟无奈笑道:“妈妈,舅舅,吃饭吧,鸡汤要凉了。”
舅舅在他身边坐下来,“小舟,你别怪舅舅没见过世面,咱们街区里头,考上这么好的大学的,你确实是头一个,我和姐姐都为你高兴。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明天我上街去,给你挑一把最好的琴。”
“又浪费那钱做什么,小舟自己知道挣的呀,”妈妈制止他,“他现在那把琴已经够好的了,卖了换钱都够咱们吃上几个月的,你就惯着他吧。”
“这不是没惯坏嘛,小舟又不是那等娇惯的孩子,他那把琴拉了三年了,早就旧了,”舅舅接过林渡舟盛好的鸡汤,“小舟,我和你妈妈商量了,你去读大学之后,争取好好学习,以后能迁个户,我们给你凑个小公寓的首付还是没问题的,你就在大城市安个家。”
林渡舟温声道:“不用你们这样辛苦,我会自己努力的。”
我走到桌边,俯下身来,看见少年生气勃勃的眉眼,那时候看起来比现在稚嫩得多,虽然同样沉静,但充满朝气。
他说:“我才想着要去别的地方选个大点儿的房子,这里的街区老旧了,交通和医疗都不是特别方便,你们不要总想着我。”
我看着他说话时认真的神情,好像自己也没有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凝视着他的每一寸脸颊,心想:过几年,你会在大城市的高档小区里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你会有车,有体面且喜欢的工作。除了物质上的,你还有许多喜欢你的观众,你会遇见全心全意爱着你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