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苏瑞州这种见惯世事的人,一下子也看不透她在心里想些什么。苏瑞州在心底叹口气,这孩子,终究还是被那件事影响了,她从来不曾走出来,几年如一日地在苛责着自己。天边的云(二)苏瑞州还记得那个深夜,年迈的岳母打来电话告知他,养女晚上十点多还未回来,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他刚好在昆山出差,当即叫了司机赶回了姑苏城。冉文雪在北京出差,苏瑞州并未惊动前妻,托了认识的朋友和苏家的人连夜寻找。据岳母刘云说,她周五放学后就会去数学老师家里补习,一般八点多就该到家的,可是眼下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打她的手机也一直显示无信号。那一天下的雨很大,苏瑞州带着人沿着她下课回家的路一路寻找着,最终在漆黑的巷子里,找到了她。她昏倒在路边,泥水飞溅在她的校服裙摆上,淋了半夜的雨,她的嘴唇毫无血色,而她的身边,倒着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从那之后,冉祈就变了很多,如果说她刚被领养的时候还只是过分乖巧,那么那件事之后,连苏瑞州都很担心她的精神状况。因为那件事,她在学校里承受着过分的风言风语和同学的冷嘲热讽,回家却不敢对冉家老人表露半分。后来是苏瑞州有一次带着苏佳叶回去出差,路过她的学校苏佳叶要进去看看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却看到她在被一群女孩子泼沙子。她们一边泼还一边骂她“红颜祸水”和“狐狸精”这样的话语。苏佳叶当时就暴怒地冲了上去,苏瑞州也铁青着脸,让助理叫来了主任和校长,严肃地处理了这件事,可是在走出校长室的时候,他回过头想安慰安慰养女,却看到她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麻木、冷静、沉默。苏瑞州耐着性子拍拍她的额头,尽可能地不让自己吓到她,轻声问她:“冉冉,遇到这种事情不是你的错,可是为什么不和爷爷奶奶还有姐姐说呢?”在学校里受到了那样的折磨、那样的排挤,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让我们帮你解决为你撑腰呢?我们难道不是你的家人吗?苏瑞州至今都记得,她抬起眼睛,那双很久之前他看起来灵动活泼的眸子里一片死寂。她说:“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苏瑞州那一瞬间无法形容自己的内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击中,狠狠地撕扯着。是怎样的对这个世界失望透顶,才会觉得自己的存在对别人而言就是一个麻烦啊?那个被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还鲜活元气的少女,怎么会,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啊?苏瑞州看着她那双和她的父亲相似到极点的眼眸,按住了想说些什么的苏佳叶:“你带她回去,让她好好休息,我去处理一下事情。”那天下午的后来,苏瑞州返回了校长室,替她办理了转学手续。虽然校长极力挽留并承诺一定会严肃处理这类的校园暴力事件,但是那个中年男人还是冷着脸,一步也不肯退让。……冉祈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还在思考着苏瑞州的话,苏瑞州建议她暑假和苏佳叶两个人一起出去玩一圈散散心,不要参加国乐奖的比赛。冉祈当时就拒绝了他,却被苏瑞州打断:“你不要急着拒绝我冉冉,回去再好好考虑一下,你不是一个机器,你应该要好好地享受作为一个少女的快乐,弹琴和比赛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男人和善地笑笑,朝她眨眨眼:“如果你愿意去,我去和你妈妈说;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我会回来看你的比赛的,给你加油。”冉祈开始仔细地思考这个问题。她回顾了转来一中的这几个月。她遇到了可爱活泼的小同桌,遇到了小身体大能量的社长迟意,遇到了刀子嘴豆腐心的向威,还遇到了…顾云起。你有没有遇到过一个人,只要一想到他,就好像燃起了全部的勇气。所以刚刚,冉祈看着面前温和真诚的长辈,坚定地回答他:“我一定会加油比赛的,如果有时间,欢迎您来看我的比赛。”她抬起头时的目光让苏瑞州有一种“终于”的感觉,女孩闪烁着眼眸,说道:“我想好了叔叔,我去参加比赛,我想赢,不是因为我只能做好这件事,是因为…我真的喜欢弹琴。”从此以后,只因为热爱。那一天的苏瑞州离开时表情颇为欣慰,十分爽快地又递给了苏佳叶两张卡,以示奖励她教妹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