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曦月讶道:“长姐如何知道?莫不是直接问的陆三先生?”事关崔元瑜私事,陆简之应该不可能直接告知,况以她所见这位陆三先生的城府远深于她们,也不知长姐这么一探问,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陶云蔚知她意思,说道:“你放心,他绝联想不到那里去,我只是借了个梦境去套他的话。”她说到这儿,忽轻轻一笑,“他陆简之要是个信鬼神命理的,我把头给他当凳坐——且不说这鬼神命理了,我看他对什么仙人老道的也没甚憧憬之心。”陆玄虽总是一身常服道袍,又瞧着走的是个清静无为路线,外间也确实有传言他寄情山水,欲探登玉宇琼楼之路。但陶云蔚早就发现了:他似乎没有服食丹药的习惯。这对真正沉迷修仙问道的人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光就她所知,就有不少名士有服用寒食散的习惯,更何况陆玄还是名士中的名士。以她所见,他不仅活在“现世”,而且还活得相当清醒。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给好友引荐什么道人测算气运?她说她做了那么个梦他还不以为然呢,也没见他说宁可信其有,要带她去祈个福。“那,”陶曦月忖道,“莫非是崔家故意放出这种消息,想避开与什么人联姻么?”“这个可能是有的,但我觉得不像。”陶云蔚道,“崔家若是自己要放风,那自己找人放就是了,何必要借陆简之的名头去拐个弯儿?就他那个随性的,肯不肯配合都未必,我要是崔太夫人,手下这么多能用的,也不是没有旁的人脉,自不会选这么个难琢磨又难驾驭的帮手。”陶曦月琢磨了须臾,不由愕然:“阿姐……”她又压低了些声音,“你是怀疑这事是崔少卿请陆三先生帮忙的?”“若是如此,”陶云蔚并未直言,只沉吟道,“那这件事应还别有内情。”探望“此事一时半刻也难以追根究底,先放在一边吧。”陶云蔚言罢,转而问起陶曦月近况来,“你这几日过得可还习惯?”陶曦月含笑点点头:“阿姐放心,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崔夫人将这院子里安排地很妥帖,又有十二娘与我为邻,平日里还能交流些心得。”陶云蔚知她性子贯来是随遇而安,便笑道:“也就是你才能乐在其中,我先前进门瞧见那一茬子花就觉得头大。”她不免就想起了那日在金明园里陆玄说过的话。“那阿姐还算幸运,”陶曦月笑眸中露出几分调侃,“不曾瞧见我学旁的,譬如那品茶和挂画的讲究……”陶云蔚摆摆手,告饶道:“你可莫要为难我这等俗人。”言罢,姐妹两个俱都笑了起来。“正经与你说说你的事。”陶云蔚笑完了,复又与自家二妹说道,“这几日我按照阿爹的意思,将他那些藏品收拾了一些,再加上阿娘给你留下的,都算作置办给你的嫁妆——你莫要有什么负担,家里备的这些不过只能算平常,你只当是全了爹娘的心意。”陶曦月默然须臾,轻点了下头,含笑说道:“若要我说,再平常些才好。阿姐忘了我嫁去的是王府?不出挑才是对的。”又道,“况阿爹的藏品里好东西本就不多,你可莫要把他老人家的底子都掏给我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陶云蔚玩笑道,“说不定安王殿下看见咱家掏家底备的嫁妆也这般寒酸,便抬抬手赏你一座金山了,你可得记得叫我来挖。”陶曦月笑个不停。陶云蔚见她如此,心下亦安,又温声叮嘱道:“之前一直还未有机会同你说,你嫁过去之后,务必记得少掺和安王在外头的事,他那个庶子你也莫要插手教养——须知替人教子是要得罪人的,谁不喜欢笑面菩萨?人家可不会觉得你是真心好,只当你是有意为难。到时里头这个合着旁人气你,外头那个又还在独个儿风流快活,不替你撑腰还嫌你理不好事,这日子才叫难过。况安王如今就这一个孩子,你若与他走得太近,也保不准有人拿他给你做文章——总之那王府里头不管东风西风,你只管卖好便是。”陶曦月听得有些发怔。她其实还没有想地那么多。这桩婚事来得太突然,她才刚刚确信了自己“幸免”于做妾,这会子又硬着头皮走上了“宗室贵妇的修养之道”,再加上崔家的事、兄长的事,她心里实在挂了许多。在加上或许是还没适应过来的缘故,她觉得自己压根就忘了嫁过去就要做人继母的事……她只能囫囵着点了点头,然后看着自家阿姐,却是忍不住有些唏嘘。“阿姐你自己也不过是个尚未出嫁的女孩子,却已替我想到这些了。”陶曦月带着几分酸涩地浅笑了笑,“若阿娘还在,大约也是像你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