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文也为姐姐感到高兴。一直以来,他跟姐姐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碰到有人欺负他,都是姐姐替他出头。他长得白净,多少带着一点文弱之气,很好欺负的样子,姐姐啥都扛在前面,替他遮风挡雨。他考上了,姐姐落榜了,总觉得愧疚。现在好了,跟姐姐一起去县里,还跟过去一样。听到消息,章小叶啧啧称奇。“呦,还真有人弄虚作假啊?”据说,冒名者钻了空子,有一位考生成绩好,没报中专,就托他舅舅把人家的成绩顶了。他舅舅在县教育局招生办负责填报分数,就偷偷做了手脚。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可没想到露了马脚。这下可好,他舅舅被停职检查,弄不好还要下放劳动。说来也是,这个坏习惯是旧社会沿袭下来的。那位考生的舅舅解放前在县教育局做事,涂涂改改是家常便饭,就大着胆子操作了一把。这时候,章小叶还不晓得,那位考生冒的就是她的分数。全县就她一个过线没报中专的,不冒她冒谁啊?也亏得去查分,不然,有人还想捂着盖着,内部消化那个名额呢。补录时,竞争也很激烈,跟继霞考分相同的有三人,继霞出身好,沾了军属的光,才优先录取的。村里出了两个中专生,村民们都来贺喜。“大叔,你们家祖坟可是冒了青烟了!”“呃,看你说的……”章怀良嘴上客气着,心里美滋滋的。先是长青一家,接着是长志一家,长明和长新也不赖,都出息着呢。章老爷子也摇着芭蕉扇,笑得合不拢嘴。一家人喜气洋洋的,就像过年一样。长河也很羡慕。他初中毕业那会儿,可没这么多学校,想深造得去商城或省城。再过一年,他要参加高考了,他想去省城,就像继业那样。几个娃娃下地干活,忙了一个暑假。脸晒黑了,身体棒棒的。章小叶也实习了两个月,跟着徐大夫下到田间地头,得了一个赤脚医生的称号。陈水秀很心疼,说:“叶子,瞧你晒的,都成黑炭了。”章小叶笑着说:“娘,下去跑一跑好,吃大伙,节省粮食。”要说,去队里就这一个好处,不定量,随便吃。当然,章小叶的饭量不大,随便吃也吃不了多少。每到吃饭就想起小叔来,要是让小叔敞开肚子吃,不晓得能吃多少?“叶子,你歇几天,马上就要开学了……”陈水秀收拾好了铺盖,准备送叶子去县里念书。可一想到叶子小小年纪就要出远门,眼圈就是一红。“娘,您不用挂念,国庆节我跟小叔一起回来……”章小叶从未离开过娘,晓得娘舍不得她。当然,她也舍不得娘。可再舍不得又能怎样?她终究要长大,要张开翅膀飞向远方。秋季开学了,章小叶和长河去了县里。她读高一,长河念高三,吃住都在学校。赶在一九五九年,生活是很困难的,可咬咬牙就挺过去了。这时候,她跟长河都办了粮本,吃上了商品粮。赶在困难时期,定量标准卡得很紧。她十三岁,一个月二十四斤口粮,长河快十八了,一个月二十六斤,包括细粮和粗粮在内。这是陈水秀托人办的,费了好大劲儿。不然,长河挂着城镇户口,名下却没有粮本。江玉梅就属于这种情况,虽然入了城镇户口,可口粮还得自己想办法。到了县里,章小叶的生活发生了改变。这里有电灯、电话,一下进入了文明社会。当然,公社也有了变化,买了发电机,开始发电了,虽然只供应两个小时,可也比黑灯瞎火的强啊。这是大集体的成果,搁在私有制八百年也实现不了。到了月中,继霞和继文去青城师范报到。学校管吃管住,连铺盖卷儿都不用带,都是国家包干的。这就是公家人的福利待遇,只要考上学就由国家养着,毕业也是国家分配,什么都不用操心。这时候,秋粮收获了,队里的食堂却散了伙。丁茂山意识到了,再这么办下去怕要饿肚子。搁在一九五九年,这么做是要下台的。公社把他批评了一通,说他拖后腿。可丁茂山觉得冬天太难熬,只有把口粮分下去才行。再说,食堂管理是个问题,几个大师傅吃着、拿着,总不能二十四小时都盯着吧。社员们分了口粮,就忙乎开了。铁锅都拿去炼钢了,只好买新的。这时候钢铁很紧缺,一根铁钉都舍不得丢弃,哪有卖铁锅的?可甭管好赖,家家户户都支起了锅灶,烟囱里又冒出了炊烟。章怀良心说,热闹了一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