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六年来,顾晚城韬光养晦,一面精进剑法,一面暗中打探《燕字诀》的下落。半年前,他以黑衣客的身份重出江湖;为了争夺《燕字诀》,他的利剑横扫武林榜上十余位高手,杀伐毫不留情。寒冽的夜风里,顾晚城的身影巍然不动。忽而身形一摇,周身传来密密麻麻的痛感——方才交锋之中,他虽取了武僧首级,却也被他的暗器伤出不少迸裂的血口。顾晚城暗自咬牙,定了定神,朝记忆中某个模糊的地点走去。——“哐当!”乔夕似乎听见什么东西砸在门框上的声音。她放下手里的药杵,脚步轻移,把门倏然打开——眼前高大的男人手里紧握着一把剑,气息微乱,捂着胸口撑在她的医馆门口;身上的黑衣有被濡湿的痕迹,带着丝丝血腥气。这人受伤了。乔夕好看的眉毛皱了皱,稳稳扶住他。那男人忽然抬起了头——眼前的那张略显眼熟地脸有些发白,他的薄唇紧抿成一条线,身上的气场却十足迫人。“在下顾晚城,”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嘶哑。“六年前,我曾帮你把一个乞丐扛到这里。”乔夕恍然记起那位白衣的少年。“是你啊少侠,我记得你!”她小心翼翼把顾晚城扶进门内。“那日你给我的药,药效甚好……你这可还有?”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有有有,你先坐下歇着,我去取药来。”乌纱裙的姑娘急急忙忙地奔向药房,顾晚城闷哼一声,终于松懈下防备,将剑轻放在桌上。她取来了药和一只碗放在桌上,又将包扎伤口用的东西悉数摆好,头也不抬地道,“快将上衣脱了!”顾晚城面色一滞,旋即反应过来她是要亲手替他上药。“姑娘,不必劳烦你,我亲自处理就好。”穿着乌纱裙的姑娘毫不在意地应到,“哎呀,你伤得这么重,就别逞强了。让你脱你就脱——”她猝不及防地出手,“嘶啦”一声,布料扯坏的声音划破空气。顾晚城惊愕地说不出话。气氛一度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我这不是救人着急嘛。”乌纱裙姑娘忽然有些脸红。燕回医者夜行顾晚城垂眸把脸撇开,咬着牙说,“……无妨。”那日看到那几个鼻青脸肿的小混混,他便知道她不像寻常人家那样柔弱。可没想到,这姑娘手劲大成这样。脸红归脸红,乌纱裙姑娘的眼睛依然有一下没一下地往眼前人的身上瞟。那个高大健壮的身影,肌肉紧硕,线条分明,古铜肤色上尽管有大大小小的伤痕交错,但依然不影响美感……某位厚脸皮的姑娘暗暗赞叹了一把,麻利地将纱布浸入瓷碗里,认真地调配起药来。到了给顾晚城上药的时候,她秀气的眉毛紧紧地蹙起,“顾公子,你身上伤得不轻,创口又多,先前给你的药治不了这么重的伤。我换了一种药性烈些的,用在伤口上会有灼痛之感,你多忍着些。”顾晚城轻轻扯了扯嘴角,“你尽管上药便是。”乌纱裙姑娘动作熟稔而轻柔,很快处理好伤口,用纱布细细缠绕。包扎好的时候,顾晚城拢了拢衣襟,正欲起身,却被旁边的人一把摁下。顾晚城脸色不善地抬头,正好对上姑娘笑盈盈的眉眼,“你这些伤虽然表面看起来口子不大,但伤处太多,伤口也深;外伤好治,内伤难愈,顾公子就先在我的小医馆修养些日子,待伤好些再走。说起来,这使暗器伤你的人想必是个内力深厚的家伙吧?”“不错。”他仍旧是淡漠神色,语气间却没了和他人交锋时的锐意。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仇家和对手太多,他总要对外人多存一分防范;可眼前的姑娘眉眼太过干净坦,他没来由地松懈下周身戒备。“你被重伤至此……对方会不会追杀而来?”看她小心翼翼的语气,似乎是担心自己的小医馆惹上麻烦。顾晚城勾了勾唇角,道,“不必担心。断了头的人,怎么会找上门来。”姑娘倒吸一口冷气,仿佛接受不了这么血腥的事情。她小脸皱成一团,眼梢又有隐隐的好奇,“你们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顾晚城眸色暗了暗,应到,“是。”将一个剑客的剑踩在脚下,自然算是深仇。姑娘摇着头念叨,“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啊,整体打打杀杀的,眨眼就是一条人命。前阵子不知为何,武林榜上十余人被屠……听说都是被一剑封喉,啧啧啧,也太惨了吧。”顾晚城沉默片刻,道,“武林中本就弱肉强食,胜者为王。想要称霸武林却又技不如人,死不足惜。”“称霸武林?”眼前的姑娘轻挑眉峰,爽朗地笑开,“称霸武林有什么好的。舒舒服服地过日子不好么,费尽心思爬那么高多累啊。”她语锋一转,又道,“二楼有个空房,上楼左转第一间便是。时候不早了,你身上还有伤,早些休息吧。”她端起烛台和药碗,转身便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