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无常不过数千年光阴;虽跟着濯尘去往各处收魂,长了不少见识,可我的阅历和濯尘那个老怪物比起来还是贫瘠得可怜,因而常常遭到他毫不人道的嘲笑。濯尘的书房在覆云楼地底,里面藏书万卷,甚至还有许多仙界的典籍。按理说,我这搭档应该是他最熟悉的人了吧,可他从不肯让我借阅。上回店里的小伙计说要查点东西,濯尘竟然大大方方地就让他进去翻书了。我一脸愤怒地指着他控诉,“你从不肯让我动你的藏书!”他不慌不忙地拿扇子拨开我的手,慢条斯理道,“知道得太多容易有压力。聪明人很难过得像你这么快乐。所以,你的脑子还是空点为好。”我脸一黑,“你拐着弯说我无知?”他摇了摇头,我以为他要澄清一下没有在贬低我,结果只听见凉凉的一句——“没拐弯。”我气得咬牙切齿,非常想把濯尘怎么样,但我并不能。因为他比我人高,比我马大,比我修为深,还比我不要脸。我总是想偷偷摸进他的书房,可他终日待在覆云楼,我难有下手的机会,直到今天——濯尘今晨被紧急召回冥府,去处理一个棘手的妖魂。新上任的两位小无常没什么经验,关键时刻还是得靠前辈回去救场。濯尘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溜了进去。随手一淘就是《海图广记》,津津有味地翻了一早上。“我没有金子,只有这个,不知道能不能换一壶淘梦?”清澈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我抬起头,眼前有位女子摊开手掌,掌心里躺着两颗黑色的豆子。她穿着造型怪异的短衫,墨色的半长发用一根细绳扎起,乍看起来古怪,却别有一番干净的美。我为难地看着她,“这位客人,覆云楼卖酒有自己的规矩——淘梦不售无金者。您还是请回吧。”那女子闻言垂下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等等。”门口的大片阳光被某个穿着黑袍的身影挡住,我手忙脚乱地捏了决把书隐起。濯尘朝我的方向走过来,不温不火地扫了我一眼,“藏什么藏,就这点小把戏还当贼?”我心虚地笑笑,故意转开话茬,用只有我和濯尘能听见的声音偷偷说,“为什么我探不出她的前生与来历?莫不是哪位道行极深的上仙?”濯尘蹙眉,“她只是个凡人。不过……”他清了清嗓子,抬眸问到,“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她一本正经地说了个古怪的词:“是微型追踪定位器。”“嗯……什么器?”我转过脸去,试探地看着濯尘。濯尘一脸冷漠,“别看我,我也不懂。”面前的女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移时灯你们总知道吧?我是被它带过来的。我原本存在的那个世界和现在这个有一点不同。我手里这个微型追踪定位器呢,两两成对,防水防火;只要有阳光提供能源,它们就能互相定位,起追踪作用,天涯海角都收得到信号……我知道你们两位来头不小,但这东西在这世上也仅此一对,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瞧上眼?”濯尘都不认识的宝贝,怎么会瞧不上眼呢。“能!”我有些激动地一拍桌子,周围食客的眼神都被吸引了过来。濯尘有点无奈地扶额,低声呵斥道,“白倾辞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几千年岁数了,不见你稳重几分。”那女子眼里有光一闪,戏谑道,“这到底能不能卖我淘梦酒啊?我还赶时间。”“赶时间?客人你急着去哪?”短衫女子有些苦涩地笑笑,“去未来,道歉。”【余歌的回忆】这座小岛四面环海,没有飞禽,没有走兽,也没有人烟。余歌只能听见海浪拍打着礁石,哗哗作响。她叹了口气,杯里的伏特加沿着杯壁微微摇晃。这是她在这座孤岛上度过的第六天。——六天前,晚22点49分,她被一盏灯传送到这座岛中央。她不是一个人被传送过来的,和她一起倒霉的,还有集团最宝贵的资产——乘风号。那艘搭载着最先进的设备和最精密的仪器,汇聚了集团研发部的所有智慧的巨轮。只要还在地球上,乘风号就绝不可能失去信号。可现在,余歌望着一堆显示“信号已中断”的屏幕,第一次尝到了崩溃的滋味。所有电子通讯设备都失去作用,只剩下一对微型定位追踪器还能发出信号,彼此定位。“可这有什么用。”余歌看着那对追踪器,绝望地咒骂。她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平静下来,并通过潮汐和太阳确认,她所在的这个星球依然是地球。至于是哪个年龄阶段的地球,她就不清楚了。余歌回到船上,那盏作为罪魁祸首的移时灯还在忽明忽暗地发亮。旁边的记录仪器依然在监测着它的活动状况,屏幕上的参数也在不断更新,自动分析出各种图谱。余歌抱着手臂,站在那堆复杂的仪器前,神情冷漠又无奈。很明显,在查清这盏灯的作用机制前,她只能在这座岛上当一个鲁滨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