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皇上会气疯。“宗绍狗贼,究竟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东堂传来宣元帝的一声怒吼。御案上的奏章被扫落,雪片般掉落在地上,随后是“砰——”地一声巨响,御案不幸中招,却因为坚固,在地上滚了几滚都毫发未损。宣元帝更来气,冲上去又踹了好几脚。宫人们在皇上的盛怒中齐刷刷跪下,不敢抬头,生怕一不注意就被暴躁的宣元帝结果了小命。踹完御案,宣元帝犹不解气,开始疯狂砸东西,平日里很是宝贝的瓷瓶玉器如敝帚般摔在地上。这样的境况,饶是随侍宣元帝多年的李公公也束手无策,对身侧的宫婢使了个眼色,让她看好皇上,自己匆匆退下去请人。宫婢哀怨地望着李公公逃命般的背影,心道,谁去请都成,唯独不能是您,这儿需要的是您啊。宣元帝现在这般暴躁,一是因为宗绍,二是因为张道长。宣元帝虽说答应司马妍要戒五石散,但他这人自觉性不强,遇事爱拖,所以一直没有动作,直到张道长前些天突然跟宣元帝说,他最近机缘巧合得了一本上古丹方合集,苦苦研究了几日纸上歪歪扭扭的符号,终于明白符号代表的含义。这本又烂又破的册子中的其中一页,写着白矾与曾青会滞涩经脉,不宜入丹。恰好,寒石散就含白矾和曾青。宣元帝终于明白他没日没夜诚心修炼,却难入道门的缘由。经脉都滞涩了,灵气怎么入体?怎么运转?自然怎么修行都没用!五石散就是祸害!不用张道长劝说,宣元帝立刻就决定戒五石散。过去因服食五石散,宣元帝本就脾性渐趋暴烈,又要戒药,以致于情绪无时无刻处于即将爆炸的边缘,好在这些天,王常侍在宫中随侍他,时不时奏琴安抚他的情绪。其实即使王常侍没有抚琴,光看着王常侍,宣元帝都觉得内心平静多了。王常侍这人就如同一副写意墨画,赏心悦目。太极殿外,是截然不同的景象。幽幽清池,盈盈碧水,正是初夏,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飘荡在池水上,坐于池边的郎君用软毫蘸着连城之价的石绿、赭石、玛瑙末等颜料,在宣纸上细细描绘,偶有微风拂过,褒衣广袖如同池里的小荷摇摇荡荡。侍立在旁的宫人屏声静气,生怕打扰到他作画,破坏这样美如画的场景。可惜李公公气息不稳的步伐传来,打破池边幽静的气氛。李公公赶到后,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暴怒,现在在里面砸东西,常侍大人去看看罢。”王珩绘着粉白的花骨朵儿,没有立刻起身,淡声问:“怎么回事?”李公公讲了前因后果。亥水之战,北狄统帅翟冲攻下荆州北部的宜城,正欲乘胜南下,听闻豫州线全面溃败的消息,便守在城中观望,被荆州军反攻,一面支撑,一面派斥候向奉命攻打襄阳的征南将军求援。几日后,斥候回来说征南将军已经撤军归国,另一个消息是,三皇子逼宫造反成功,皇上已被幽禁,退位做太上皇,五皇子以三皇子得位不正为由,出兵洛阳。北狄内乱,豫州线溃败,攻打荆州的主力部队撤军,败局已定,苦守宜城已无用,想要撤军,但为时已晚,荆州刺史宗绍已率领大部队,从襄阳赶到宜城。宜城那么点兵,如何能抵挡,翟冲非常识时务,派人跟宗绍交涉,宗绍接受投降,答应不杀其兵将,翟冲开城投降,谁知宗绍并未守信,进城就将北狄军屠戮殆尽,并砍下翟冲的头颅悬挂城头。宜城沦陷期间,翟冲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宗绍此举一出,民望大增,荆州将领更惧其威。消息呈至御前,宣元帝怒极攻心,拿着折子发抖。宗绍都没请示朝廷意见,就屠戮降将,根本没把朝廷放在眼里,还洋洋得意,向他讨赏,用词狂妄至极!他能忍?宣元帝压抑的情绪一下爆发,视线内的东西都被摔了,摔累了,坐在地上靠着御案喘气。很久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以及这么大幅度的动作,缺少运动的宣元帝觉得头晕。宫人们战战兢兢,离得远远的。这场面宣元帝很眼熟,多年前,他跟父皇议事,总会收到父皇失望与厌烦的目光,回到宫中,就是这样发泄,宫侍一个个跪地低头,恨不得隐身。气氛沉闷压抑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宣元帝看到一抹白色身影。王常侍来了!宣元帝的心情熨帖了些,他一直觉得王珩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每回看见他,不由得被他淡漠的气质影响,觉得这些烦恼不值一提,心中的燥郁消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