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遂意想,季时昀与时知让终究还是不一样的。时知让那小孩,如果问他要不要帮他报仇,他一定会一边呜呜呜地哭,一边毫不犹豫地仰着脖子奶呼呼地吼:要!一定要帮我把他们打得个屁滚尿流!而季时昀不一样。陈遂意看着眼前小男孩隐忍的模样,眉尾微挑,却未多劝什么,爽快地点头。“对了。”快到复印店的时候,陈遂意对他说,“围巾送你了,不用还我。”季时昀一个人回到了那群初中生里。陈遂意没有再多看什么。她把另一支巧乐兹递给王怡馨,早在这里等得汗流浃背的王怡馨受宠若惊。“给……给我的?”“嗯。”陈遂意点头,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然后淡淡地补了一句,“等夏天到了,再请你吃哈根达斯。”王怡馨不知道哈根达斯是什么,她只是热泪盈眶地接过巧乐兹,犹豫了很久才撕开,慢慢地咬了一口。“好吃。谢谢意意。”陈遂意看着如一只小松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一口一口啃着雪糕的王怡馨,突然就笑了。她伸手揉了揉王怡馨的头发,毛茸茸的,很顺很滑,非常舒服。“怡馨,我会陪着你的,别老是追着别人跑,多看看你自己。”费了大劲才把那一摞资料抬回教室。刚刚坐下,王怡馨抹了一把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对陈遂意说:“刚刚那小孩叫什么名字啊?我觉得他好眼熟。”“季时昀。”“季时昀……”王怡馨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蓦地恍然大悟,“他就是季时晏的弟弟啊。两个人真的长得好像,我说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王怡馨对季时晏的弟弟向来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她没有见过季时昀,但是她在光荣榜上见到过很多次的季时晏啊。在陈遂意转学到鹿南来以前,季时晏可谓是年级“霸主”。俗称,流水的第二名,铁打的季时晏。“你认识季时晏?”陈遂意的脑海里闪过少年那双清冷而又带刺的眼,活像一只刺猬,有人靠近就疯狂炸毛。王怡馨理所当然地点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季时晏在我们年级很出名的。”“哦?”陈遂意饶有兴致,“因为他成绩很好吗?”王怡馨:“也算一个原因吧。反正你转学来之前,没人能从他手里夺过第一。”陈遂意勾唇笑了笑,怎么着,那她这算是光宗耀祖了?“不过吧……”王怡馨可惜地咂了咂嘴,“他家情况太那啥了。”那啥?陈遂意挑眉,倒想听听那啥是哪啥。王怡馨凑到了她耳边,小声地告诉陈遂意她所听说的关于季时晏的八卦:“他爸妈离婚了,原因好像是因为他家里欠了很大一笔债。他妈妈跟着别的男人跑了,爸爸前两年在工地上摔下来死了。他的奶奶好像是受了打击,生了场大病以后就卧床不起,全靠药吊着续命。而且他还有个弟弟……”说着说着,王怡馨的眼里都充满了同情。“之前学校还组织了同学给他募捐来着,当时还非让他去国旗下发表感谢,反正……”王怡馨叹了一口气,想起那时清瘦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像一片随时会被吹跑的叶子,站在风里摇摇欲坠,拿着话筒,一字一句地剖开自己的苦难,乞求同龄人的施舍,把自己的心撕成血淋淋的一块一块,以表感谢。“他成绩很好,本来可以去a中读的。但是他和咱们学校签了协议,承诺给他免学费,还每个月资助他500块的生活费,另外还会有奖学金,当然这些都有前提……”王怡馨望了一眼陈遂意,说:“具体的要求是什么,我们也不清楚。但是吧,他发了疯的学习,进了高中后就稳稳位居第一,每次都要把第二名甩二十几分……所以我们猜,可能他必须得考第一?又或者考第一才有奖金?”全年级都知道他穷。假期还有同学看到他带着弟弟在路上摆地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就在寒冬里冻得双手通红,对着一个又一个顾客卑躬屈膝,他们只想赚那一天纯利润不到五十块的小买卖。明明是势不可挡的年级第一,偏偏配上了这么落魄的现状,高岭之花也悄然凋零,季时晏这个所谓的天之骄子也在现实面前失去了神性。又敬佩,又怜悯。可季时晏哪怕如此落魄,仍然一身傲骨。在学校的每一天,都干干净净,昂首挺胸。季时晏拿起笔的瞬间,就是无人可及的第一名。对季时晏来说,他还是他,一身书卷气的自己。只是,自那场国旗下感谢以后,再也没有女同学想要摘下这朵枯萎的玫瑰。王怡馨说到这里,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命运弄人,哪怕是佼佼者季时晏,也难抵生活的洪流。而陈遂意听到最后,终于读懂了偶然遇见的哭泣少年,红着眼说出的那句只需要第一。原来,那是因为,季时晏最后的骄傲,就是从始至终的第一。:()栖野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