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已越来越急,没过多久申桐光就被淋得浑身湿透。密集的水珠从他发尾和睫毛上不断滚落,他越走越感觉混沌,好像半空中往前行进的一条路突然稀里哗啦全部崩塌了,满地碎块垒砖,不知何处是归途。有辆黄色的出租车从路边经过,哗啦溅起齐腰高的积水,刚驶出去十几米,忽然又猛地刹住。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飞快冲进雨里,他甚至来不及追上他,惊怒交加地大吼了一声:“申桐光!”那个清瘦的身影置若罔闻,继续往前。章宇航也顾不得自己刚买没多久的西服套装,淋着雨闷头往前跑,直到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强制让人转过身来。申桐光只觉得眼前猛然一晃,失魂落魄地抬头,忽然愣住了。他面色苍白地看着章宇航,仿佛重新插电的机器人,空洞的眼神轻微亮起来,胸口也开始深深起伏。一次,两次,焦灼的心脏被淋了热油,腾地窜起火焰。紧接着,他的嘴唇动了动,被雨打湿的脸整个拧起来,完全崩溃:“怎么办,甲乙丙丁被我弄丢了——”“我真的不能养猫。”他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章宇航衣角,失控地大哭起来,“我什么都养不好!我说过的,我养不了甲乙丙丁……”暴雨倾盆的街,行人都在匆匆奔向下一个地点,没有人会停下来在意这么一个苍白失态的青年。他就像冥王星突然被全世界遗弃,唯一的区别是他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归属,只能被囚在游离社会之外的时间和空间乱扑乱撞。申桐光不停说着对不起,眼眶圈出浅红的边界,那种满不在乎的傲娇已经被生生折断了。章宇航最受不了他这样,心脏仿佛被攥成一团向内蜷缩,浑身血液都在疯狂逆流。他不受控制地握紧对方被雨淋透的冷滑的手臂,觉得自己上辈子可能真欠了申桐光的,否则为什么身体里有根软肋是由他化成,轻轻一碰就连筋带骨血肉模糊地痛。我只有这个了“姜汤。”申桐光裹着毯子打哆嗦,浑身还湿漉漉地往下滴水,把沙发都洇湿了一大片。他伸手接过杯子,也不喝,只呆呆地盯着水面发呆。甲乙丙丁的玩具,猫砂,猫碗都还摆在那里,申桐光不自觉地又流眼泪,掉在杯子里,他赶紧低下头,怕章宇航看到。“好了,别哭了。”章宇航心里也空落落的,可还是打起精神给他擦头发,“三条腿跑不远,明天在附近贴个寻猫启事看看,你赶紧把汤喝了。”猫又不是忠心的犬类,其实很难养熟,可是申桐光还是冒了点希望,止住眼泪开始喝姜汤。章宇航沉默地给他擦完头发,把湿透的西装外套拎起来往卫生间走。申桐光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说:“你不生气吗?”章宇航顿了顿,转过身:“生气。”“那你为什么不发火。”申桐光红着眼睛看他,很欠揍地说,“不用憋着啊,想骂就骂,我不会还嘴的。”比起大发雷霆,他更怕对方这种隐忍的、不温不火的态度。大概聪明的人都更懂得隐藏情绪,那个人也是,蒋芸也是,因为这样就不会被人看透,从而抓住弱点吧。章宇航的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承认自己笨,琢磨不明白。“我骂你干什么?”章宇航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生气的是我把甲乙丙丁带回来又没尽责任,白天都是你在照顾它,我当时太冲动了,对不起。”申桐光傻了一样,攥着毛毯半晌没讲出一个字。章宇航见他没什么话要说,就继续往洗手间走,准备把衣服放进脏衣篓。卫生间一片黑暗,他抬手开灯,余光忽然看到脏衣篓里轻微动了动,紧接着,一只橘白色的小爪从衣服堆里伸出来。章宇航好气又好笑,大声喊:“申桐光!”申桐光吓了一跳,拿手背胡乱擦着眼睛,闷闷地“啊”了一声。“快点过来。”他进洗手间的时候,甲乙丙丁正美滋滋地地打着哈欠坐在脏衣篓里舔毛,丝毫不知道两个人为了她有多狼狈。申桐光的心情从震惊,到失而复得,到悲喜交加,最后变成恼怒。他猛地甩掉毯子,崩溃跳脚道:“你个小没良心的!我扒了你的皮!”他撸起袖子就往上冲,甲乙丙丁见形式不好,立刻骨碌一翻露出软软的毛茸肚皮,两只圆眼睛滴溜溜地闪。章宇航在身后啧了一声:“真舍得?”当然——不舍得。申桐光蔫蔫儿收手,悲伤地把脸埋进甲乙丙丁肚皮里,只想把自己活活闷死:“怎么办,我觉得我被它pua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