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事或许同先帝之死有关?”
萧瑶点点头,“彼时我还年幼,许多记忆也都模糊了,只是我依稀记得,父皇当日无故受惊暴毙,后来宫中流言四起,都说是巫蛊祸事,可父皇究竟是如何死的却是没人知道。”
阮如玉敛眉思忖,“那麽昨日呢?昨日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昨日皇兄很高兴,多吃了两杯酒,结果不知宫中从哪里射出一道冷箭,箭锋擦着皇兄的十二道旒玉而过,齐寺人取下箭上布条,上面赫然写着的却是皇兄的生辰八字。”
“皇上的生辰八字?若非知近之人,又怎麽会知道皇上的生辰八字?”
“谁说不是,而且布条背面还有一行用鲜血镌成的小字,说是什麽……七杀朝斗,铃星激发,贪狼破军,福祸难料……”
“刺客可曾抓到?”
“还没有,宫中每个角落都仔细搜过了,偏生连个影子也没有。”
阮如玉眉头微蹙,这个刺客会是谁呢……
先帝之死颇为蹊跷,梁帝萧寰对此始终缄默,这里面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
涅槃寺。
贾太后瞧见萧景衍,冷冷一笑,“哀家从未对皇上下过手,只怕,这是你的刻意栽赃吧。”
“太后娘娘过誉了,本宫不过是同太后娘娘习得一些皮毛罢了。”
贾太后细眉微挑,不紧不慢地说,“萧景衍,哀家这些日子才细细回过味来,从去岁的元日朝会,到今岁的巫蛊祸事,这些也都是你的手笔吧,你不惜服毒伤己,以此来骗取哀家的信任,还真是好谋略啊,就连哀家也被你骗过去了,你就不怕吗?”
“怕?怕什麽?”萧景衍嗤笑,“太后娘娘是说,死在江北,还是说死在庐水啊?太后娘娘若是真想杀我,又怎麽会处处手软,处处留情?”
贾太后睨眼看他,“原来,你都知道了?”
“太后娘娘勾结北魏十步门,意欲害我性命,可狄川派出来的那一支人却是有去无回,甚至连尸体也未曾留下,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些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后来我去仔细调查了一下太后娘娘的底细,才发现,太后娘娘的生母竟是岭南的牂柯旧人,而当年为我和裴义换脸的医者也是牂柯旧人,我想,这一切都是太后娘娘安排好的吧?”
“你是从何时知道的?”
“我曾救过吟泉性命,可你却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予以信赖重任,任归身份暴露,你却并未对他下死手,他的心髒长在右侧,你虽然用簪子刺穿了他的左胸,却没有伤透他的命穴,你留他一命,又放他去了庐水,让他与任初相认,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雁岭反杀,太后娘娘,我就不明白了,你费这麽多心力究竟是为了什麽?”
“哈哈哈哈,萧景衍,你在和哀家开玩笑吗?若是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哀家一手操控的,哀家又怎麽会将自己困到如今的这个地步?哀家又怎麽会让你活着?”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没想活。”
萧景衍扬唇浅笑,他伸手沾染了案上的寸许香灰,置于指间碾碎,“我也是这些日子才想明白,太后娘娘,你出生在贾氏高门,可贾公对你却并未尽到父t亲的责任,你还在花一般的年纪,就被送入深不见底的禁苑,你试图抓住父皇,来摆脱这个可悲的命运,可你的希望再一次落空了,父皇畏惧流言蜚语,不敢娶你为妻,你注定只能做个无所依凭的深宫妇人。”
“哼,深宫妇人。”一抹光漫过直棂雕窗,落在了她的眉心处,她轻叹,“是啊,可是我不愿意,萧景衍,你以为你赢了吗,不,你输了,输得彻彻底底。萧寰若是真的信你,他又怎麽会轻信旁人的挑拨污蔑?还有裴义,言老,太学一衆士子,他们或是为你而死,或是因你而疯,你以为哀家掌控的是朝局吗?”
贾太后默了片刻,一抹浅笑倏然勾在她的唇角,“不,哀家掌控的是人心。”
萧景衍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贾氏一族因你得势,可你痛恨贾公不顾你的意愿,将你送入皇宫,其实,没有人比你更恨贾氏,可你无法亲自动手做这一切,贾家于你,正如烂泥之于抔土,纵然再恨,也注定无法离分,所以你一步步走在回不了头的覆灭之路上,你想毁掉贾氏,毁掉父皇,毁掉这个江山社稷,我说的,是也不是?”
贾太后哈哈大笑,几乎笑出了眼泪,“可是哀家还是算漏了一点,那就是阮如玉。”
听闻“阮如玉”三字,萧景衍微微动唇。
“哀家困于宫墙多年,什麽男欢女爱,什麽海誓山盟,哀家早已经不再相信了,可哀家未曾料到,这世上还真有这种感情存在,其实哀家不是没有机会杀阮如玉,只是哀家舍不得她,哀家经常在想,若是哀家没有走岔路,哀家如今是不是也该如她一般?”
“太后娘娘掌控后宫,权倾朝野,你若愿意,原本是可以的,可惜,你走了另一条路。”
贾太后仰起脸,“没什麽好可惜的,人生如棋,落子无悔,哀家爱过,恨过,风光过,潇洒过,哀家这辈子虽有遗憾,却并不后悔,世人皆愿,月常圆,事常满,人长全,可哀家偏偏不喜欢,岂不知,没有遗憾才是最大的遗憾,有了缺憾才是最好的圆满。”
她忽然侧脸,仔细打量着萧景衍,“你同从前不一样了。”
“是啊,蒙太后娘娘照顾,死过一次的人,自然不一样。”
“如果哀家没猜错的话,萧景珃之所以会在最后改变主意,也是你的手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