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杂役伙计这几年,他一直都过得不好,起初那段日子最是艰难。前头戏子们瞧不上他,后头伙计们只看热闹,更有甚者,想要趁他落难,对他动手动脚。幸亏了碰到张杌子和胡小金,这两个仗义的人处处帮扶,他才勉强撑了过来。而如今,外人把他传成了那样不堪,张杌子却还费心为他打算。“老哥你放心,”叶鸽吸了下鼻子,用手沾了桌上的水,一字一字地写道:“我心里有谱的。”“哎,你既然有谱,那老哥我也就放心了,”张杌子原先也是好人家的少爷,读过书识得字,后来出了事,才沦落得干了大半辈子伙计:“小金那边,你也别多想,他过几天一准就好了。”叶鸽抱着面饼子,用力点了几下头。饭吃的差不多了,叶鸽又开始打听起史少爷的事。“史光文呀,”张杌子听到这个名,直接笑了出来:“他就是个软蛋。”叶鸽歪歪头,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很难将记忆里那个史少爷与“软蛋”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不说别的,你别看他面上出手大方,实际怕史家老爷子怕得要死。”张杌子端起碗来,喝了一口热汤:“当年他没去留洋那会,多少人暗里笑话他呢。”“那他可曾有什么交好的戏子?”叶鸽还是更想知道那红衣女子的事,于是又在桌上写道。“应当是有的,但是谁不太好说,”张杌子想了想说道:“当年有这么一桩事,据说是哪史少爷偷着将家里的古物送给了戏子,但事后被史老爷知道了,拖回家去险些打死,再后来他就被送去留洋了。”叶鸽一听,觉得有那么点意思,就急着写道:“那事后,也没查出那戏子是谁吗?”可惜,张杌子只是摇摇头:“这史少爷怕他老子,养戏子的事从头到尾偷偷摸摸的,咱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哪能知道究竟是谁。”线索又一次断了,叶鸽不禁有几分失落,又与张杌子聊了一会后,就回到了小院子里。谢臻有心记挂着叶鸽还在福月班中,只是他刚刚回到沧州城,手头上的事几乎堆成山。坐在城西新设办公处忙了一整日,直到晚间才看看抽出空来。他瞧了眼墙上的西洋钟,算计着时间还能赶去跟小鸽儿吃个晚饭,这才让人备了车,往福月班去。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福月班前头的大戏楼上已然开了戏,一溜的锣鼓声叫好声却丝毫未能勾住谢臻的腿。他一进了这园子的大门,就直接往后面戏子们的住处走。“三爷,您来了。”可不巧,没走几步,谢臻便遇到了个此时他并不怎么想见的人。莫说谢臻不愿意见吴有东,如今吴有东也是怕极了见谢臻。两年前,谢三爷与叶鸽的事,就出在他眼皮子底下。那时,吴有东只想着谢三爷是个太监又怎样,总归也是四九城里头,贵人跟前排得上号的人物。自家刚登台的戏子,能搭上这层关系,他当然是千肯万肯的。到后来,谢臻临回京,嘱托他对叶鸽多多照扶的时候,吴有东还是满心欢喜,一口就答应下了。他哪里会想到,会有红了眼的玩意,给叶鸽下毒,把他的这棵摇钱树毒哑了。他更没想到,这才不过两年,谢三爷就从京中回来了。前朝倒了,他却没有倒,反而比之前更风光。前几日,谢臻一回来,就问他要人。可吴有东如何敢说实话,临时跟表弟串了串词,咬定那玉鸽儿是被自家人接走,已经娶妻生子了。他无非是想着,如此既断了谢臻的念想,又能再推上新人宝莺,继续扒住谢臻这根大腿。可谁知,这才多久的功夫,谢臻竟真把人给翻出来了!“嗯,吴班主今日生意不错。”谢臻回睨他一眼,手中摩挲着半虺杖的纹路,似笑非笑地说道。“哪里哪里,”吴有东赔着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补救一下这关系:“今儿有弄芳、彩月的戏,三爷若是得了空,也可来前头再听上几出。”吴有东说得诚恳,谢臻却实在懒得跟他应付。事到如今,他还未与吴有东撕破脸,唯一的顾虑也不过是叶鸽身上的法阵。那夜过后,谢臻接连试探过这福月班明面上的几个人物,但都不像是能布下那阵的人。所以,他才继续维系着这表面的平静,私下着手调查。“不必了,”谢臻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十分干脆地拒绝了吴有东的示好,挑着烟杆就向后院的走去:“吴班主还是继续去忙吧,毕竟这戏园子里的人这么多,再有哪个看不住的害了人怎么办。”见着谢三爷终于走了,吴有东腿上一软,险些直接倒在地上,好半天才敢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