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臻脚下稍顿片刻,薄唇开合:“不必了,此事我亲自来。”说着,便抱着叶鸽,继续向前走去。当年他北上回宫那是生死未卜,才不敢将人带在身边。后来他得以保全归乡,所想的头一件事便是将他的小鸽儿从这笼子里带出去,却不想竟被那吴有东摆了一道……身后畅香楼上的戏早已散去,谢臻抱着叶鸽走到了福月班戏园子的正门,那道朱色的门槛就在眼前了,可谢臻却并没有迈过去。这一夜的天气倒是不错,无风无雪,却有轮澄清的圆月,一切安谧而舒适。但谢臻所看到的,却是不同的。无数条白色的丝线,自福月班戏园的各个角落牵扯而出,像一条条阴恶白蛇,死死地咬在叶鸽的身上,将他的身体变得好似一只提线的傀儡。谢臻闭紧了双眼,刹那间手杖中的半虺带着孽火一般的怒气,翻涌而出。以搅海翻江之势,冲向叶鸽身后的无数白线,猛烈的撕咬起来。眼看着最后一根白丝就要被斩断,可叶鸽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吟。谢臻立刻低头,看着怀中人因为难受皱紧的眉头,虺龙随即停止了动作,不甘地悬飞于半空中。“好,很好。”谢臻终于明白了这白线的作用,他怒极反笑,右手一振,将那虚空中的半虺尽数召回。转身回看着夜色中的福月班,抱着叶鸽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他能感觉到,叶鸽身上的白线乃是被人故意布下的阵法。那人在用这种方式,让福月班时时刻刻吸食着叶鸽的气运。谢臻自然并不在意福月班的兴衰,只是此刻他若是强行斩断这白丝,怕也会对叶鸽有所伤及--思至此处,谢臻不禁低头,此刻叶鸽在他怀中又发起了高烧,脸颊滚烫通红,却睡得十分安稳。要想将叶鸽平安的带离这里,就必须抓住背后布阵之人,谢臻阖眸,伸手轻轻拂过叶鸽紧闭的眉眼。“不管你是谁,总归是要被我揪出来的。”谢臻最后冷笑一声,将叶鸽身上盖的大衣拢好,转身抱着他又走回到了戏园之中。夜半鬼戏(五)叶鸽再次有意识时,已经又不知过了几天,他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受了许多,嘴里苦苦的,仿佛还残留着药汁的味道。叶鸽起初只想着是张杌子或胡小金好心,不想看他病死,才给他灌了药。可很快,他就想起了这次昏迷前发生的事,猛地睁开了眼睛。这并不是他平日里住的杂役间。身下是一张颇为宽敞的拔步床,上面覆着松软厚实的被褥,靠外的一侧挂着缠枝花纹样的轻纱帘,帘外依稀可见是一间不大却十分齐整的套间。“谢三爷……”这是叶鸽冒出的头一个念头,这房间应当是谢臻安排的。可更多的疑问却又由此而生,谢三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他是谁了,又或者只是顺手安置了个被狐妖祸害的倒霉鬼?转而,他想起了之前,在留香阁里红衣女鬼说出的话。当时三爷应当已经在暗处了,那些话大约也听得清楚,所以--他该是知道了的。想到这里,叶鸽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忐忑了。他有些按捺不住,折腾着还有些虚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房间的门,却被打开了。叶鸽循声望去,隔着那轻又透的纱帘,他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走进了房中。叶鸽的手攥住了被子,黑漆漆的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紧紧地看着对方一步步地走过来,心跳也急促到了极点。终于,那道纱帘被打开了,谢三爷的脸也出现在他的面前。谢臻倒是没想到,叶鸽会在他离开的这么短的时间里醒来。一打开帘子,他就看到了那只病蔫的小鸽儿,正不安地抱着被子,眼巴巴地瞧着他,额前还趴着几根软塌塌的发丝。如此情景,着实让他的心,又软了几分。谢臻想做些什么,又怕再吓着他,于是只将手中的药碗轻轻地放到了床头的小橱上。随着碗底触及橱面的那一声轻响,叶鸽才回过神来,迅速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谢臻看着叶鸽如今这一副怯生生的模样,恍然又回忆起当年他在台上肆意笑嗔的样子。想到这些不如意的年月,生生让他的小鸽儿受了那么多的揉磨,不禁伸手,怜惜地摸了摸他鬓侧的碎发。叶鸽低着头,感觉到耳边有温热的触碰,才骤然抬起头来,正对上了谢臻的目光。就是这么一眼,叶鸽的心忽地安定了下来,许多话他想说,但现在哑了不能说了,可他却觉得,对方好似都懂得。“喝药吧。”谢臻的声音响起,他将药碗又端了起来,用小汤匙将药汁送到叶鸽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