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地白烟冒出,氲过花窗,却并不是呛人的烟草味,只是股淡淡的苦香。“三爷谬赞了,”吴有东打着哈哈,像是颇为苦恼似的说道:“自从园子里的染香,红绣去后,新角儿也就宝莺、容鸢几个,还能勉强上得了台。”谢臻听后,轻轻一笑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随着锣鼓声,一下一下地点着椅子扶手。过了好一会后,才说道:“可惜,这些新角儿虽好,我却是个念旧的人……”吴有东的脸上僵了一下,但他到底是混了这么多年的人精,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像是无奈极了般说道:“我就知道三爷还没放下玉鸽的事。”谢臻目光微斜,像是在等着吴有东接下来的话。“可我当真没有半句假话,”吴有东又倾身,给谢臻的杯子里倒上了酒,言语中似乎诚恳到了极点:“当年三爷叮嘱了,我们自然好好地待着他。”“只是他家年前攒下来些银钱,要将人接回去,我们也不能拦着不是。如今……听说已经在老家那边做着正经买卖,娶了门好亲事呢。”“当真如此?”谢臻掂着手中的酒杯,双目注视着吴有东,语气极淡地问道。那吴有东铁了心要将谎话说到底,一咬牙:“当真如此,三爷要是不信,只管查去就是了。”“既是如此……”谢臻收回了目光,吴有东的心也跟着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他才将这句话说了一半,就站了起来:“这戏不错,多谢吴班主的款待,只是今日喝得有些多,就不再叨扰了。”吴有东自然是不肯,但任凭怎么挽留,谢臻却还是收起那烟杆,转身走下了楼梯,不一会就消失在满堂的看客之中。宝莺站在廊下,遥遥地看着谢臻走出了戏园子,坐上了一辆黑色的小汽车,眼中不甘地情绪越发浓烈。“莺哥儿还在看那谢三爷呢?”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伙计走了过来,冲着宝莺油腻地笑笑。宝莺自然不愿意理他,可那老伙计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凑到了宝莺的身后,语气轻蔑地说道:“你也别可惜了,这谢三爷呀,就是真天仙摆在他面前,也是没用。”“哼。”宝莺听着更烦了,转身就要走,口中酸言道:“你分明就是在埋汰我不中用,比不上天仙。”“哎呦,”那老伙计见宝莺肯对他说话了,立刻喜笑颜开,讨好地说道:“我哪里是说你不中用,那不中用的人分明是他,谢三爷。”宝莺斜眸看着他,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老伙计笑笑后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可知道,那谢三爷……其实是个从宫里出来的太监,可不是中看不中用吗!”夜半鬼戏(三)却说叶鸽那一晚匆匆离开后,一头就扎回到了戏园子里供下等伙计们住的房舍中。此时,屋中已经有了几个下了工的伙计,或躺或坐地聚在大通铺上,要是平时叶鸽说不定还要开开窗户,散散那股汗臭味儿。可他现在却再顾不上这些了,一进门就将后背抵在门板上,大口的喘着气。叶鸽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说不出究竟是害怕还是难受,缓了好一会后,才浑浑噩噩地一头扎进了自己的被褥中。只是这一夜,叶鸽注定是睡不好的。没过多久,他就发起了高热,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嗓子里干疼得厉害。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去喝口水,可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反而又被拉入了混乱的梦境中。叶鸽起初梦到自己在戏台上,穿着红金戏衣,面容模糊地谢臻就坐在台下。可一个恍惚,就觉得自己已然落到了谢臻的怀里,但身上的戏衣已然化作破旧灰袄,让他整个人又羞又愧,刚想从谢臻怀里离开,却不想眼前的谢臻又变成了黑漆漆地鬼影,尖细的爪子死死地扣着他的手臂。任凭叶鸽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直到第二天天亮,这连绵不断地梦境才算结束。叶鸽艰难地睁开眼睛,同屋的活计们都已纷纷起床,在屋子里大声吆喝着,有的已经收拾妥当了,就推门走出去,那一阵阵的冷风,直吹到叶鸽身上。他本也想硬撑着起床,可不想浑身什么力气都没有,只是稍微地动作,便惹出了一身地冷汗。叶鸽知道自己今日怕是干不了活了,想请同屋相熟的人,帮他去管事那里告个假。可偏生与他相熟的张杌子、胡小金等人都不在,叶鸽就只好先缩在被子中,等着他们洗漱回来。也就是这会的功夫,几个离他不远的伙计,聚在一起说起闲话来,有意无意地就落到了叶鸽的耳中。“你听说了吗,那位谢三爷,昨天又来咱们戏园子里了。”说话的,是伙计中犹为嘴碎的麻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