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霁舟眼角余光捕捉到江瑟瑟的异样,偏头细看,才发现细雪早已布满了她的头顶和双肩,甚至在她的发梢凝起了水珠。
乱雪迷人眼。裴霁舟看着挂在江瑟瑟睫毛上的晶莹之物,心底突生出了一种我见犹怜的错觉。
裴霁舟也不知脑子是懵了还是怎地,竟隔着袖子抓着江瑟瑟的手腕,将她快步拉到了前方的檐下避雪。
江瑟瑟亦是一愣,随后自然的将手抽出来。
感觉有些窘迫的裴霁舟握拳置于唇前假咳了几声,正欲说话,忽听哒哒的马蹄声响于这静谧的雪色长街中。
裴霁舟和江瑟瑟不约而同地擡头朝前言看去,只见一袭青衣大氅的太子少师傅斯远带着两个随从骑马踏雪而来。
两人站在檐下原本不显眼,且江瑟瑟在看清来人后有意转身相避,可在这寥无人际的街头,傅斯远仍一眼就看到了江瑟瑟。
她的柔美,好似这冰天雪地中的一缕春光,想让人忽视都难。
傅斯远勒马停下,走近二人后还是依礼先拱手向裴霁舟问了安,然后又转向江瑟瑟,“江姑娘,好久不见。”
裴霁舟客气回了礼,见人家一门心思都放在江瑟瑟身上,也不多言叨扰,只在一旁静看着萦绕在二人之间那种似有非有的莫名情愫。
江瑟瑟不得已转身朝傅斯远行礼,傅斯远条伯反身地伸手要去扶江瑟瑟,可在快要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又顿住了。
“听闻姑娘是朗州人士?”傅斯远忽视了裴霁舟,一双桃花眼落在江瑟瑟身上一寸不移。
不等江瑟瑟开口,傅斯远又自顾地说道:“在下曾在江南求过学,拜于故太傅褚良恩师门下,遗憾的是我于五年前入京后就再也没回过朗州,就连恩师驾鹤西去也未曾亲自登门拜祭,此乃我今生之憾。悉荀公与恩师关系匪浅,想必姑娘之前也曾见过恩师,便一直想找机会与姑娘聊聊恩师生前事,以慰哀思。”
江瑟瑟淡然道:“斯人已逝,生者如斯。禇太傅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桃李满园春晖四方,他老人家的晚年倒也享了安乐,去时亦安详,傅大人受圣上器重,肩负教导太子之责,即便没能亲自为禇太傅送行,想必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也不会因此而怪罪大人。”
“听姑娘这麽说,在下心里便好受多了。”傅斯远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问江瑟瑟,“姑娘何时空,可否赏脸到鄙府小叙?”
江瑟瑟扯起嘴角淡淡笑着,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傅斯远的邀约,“近日公务烦忙委实脱不了身,怕是承不了大人好意。”
“这样那等破案后姑娘有空了再说罢!”傅斯远像是才想起裴霁舟还在一旁,忙转身问道,“闻王爷为侦破此案颇费了些心神,甚至一直宿于京兆府连王府都不曾回去过,不知这案子可有了些眉目?”
裴霁舟虽也是个儒雅有学问之人,但武将出身的他自是不喜傅斯远这种肠子弯弯绕之人,他当即反问道:“大人问这话,可是以东宫府人身份相问?”
傅斯远怔了一怔,道:“非也。只是此案扰了京中安宁,百姓惶惶不可终日,上至圣上下至黎明皆关注着郡王何时才能将兇犯缉拿归案,还京城一片安宁?”
裴霁舟虽贵为郡王,可他毕竟只是他父亲麾下一名少将,撇开皇族身份,在官品上,他甚至低傅斯远一头,傅斯远官居从一品,而裴霁舟却只是个四品武散官,两人平日并无交集,就算见了面也仅是点头之交。可傅斯远虽为太子少师却并无过问案件职权,尤其是这种干系重大的命案。
但若太子问话,就算他不能明说个中细节,也须禀明进展。
可傅斯远个性高洁,不会打着太子旗号谋取私利。裴霁舟这麽一问,他便毫不犹豫地否认了。
裴霁舟也不顾傅斯远的面子,直言道:“抱歉,本王不能向外人透露案情。”
傅斯远眸光一转,看着江瑟瑟漠然的神色,便也没再追问。
芙蓉面(十三)
“这位傅大人可真有意思。”目送着傅斯远一行人消失在街角,裴霁舟与江瑟瑟继续啓步朝着京兆府行去。
“怎麽?王爷对傅大人有意思?”江瑟瑟戏谑道。
裴霁舟轻呵一声,“我对傅大人没什麽意思,不过傅大人对某人倒是有那麽点儿意思。”
“王爷口中的某人不会指的是我吧?”江瑟瑟明知故问,“王爷哪只眼看出他对我有意思了?”
裴霁舟短暂地停了一瞬,负手面向江瑟瑟,一双凤眼紧盯着江瑟瑟的面部,认真道:“傅大人那开了屏的样子就连孔雀见了都自愧不如,本王还需要用眼看?闭着眼睛都能感受到了。”
裴霁舟难得用诙谐的语气调侃别人,江瑟瑟看着前后反差明显的裴霁舟忍俊不禁。
“傅斯远年少及第,风度翩翩且才华横溢,深受圣上赏识太子敬重,而今却对姑娘青睐有加,姑娘看着这等良人当真一点儿也不心动?”倏尔,裴霁舟试探道。
“这世上优秀的男子那麽多,若别人都对我有意,我莫非也要都心动一番不成?”江瑟瑟明明是淡笑着,可她的眼里却无眸光波动,“傅大人固然卓越,却不一定是良人。”
“怪哉!”裴霁舟听了江瑟瑟的话,怅然叹道。
“怪在何处?”江瑟瑟偏头问。
裴霁舟道:“姑娘入京当日,便‘阴差阳错’地去到聚贤楼见到了傅少师,原本还以为姑娘是有备而去,欲借此机会攀上傅大人这条关系,可之后我每每提起傅斯远,见姑娘神色不悦,又让我觉得姑娘对傅少师不仅无意,更生厌倦,若说姑娘行的是欲擒故纵,可那厌弃之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此种种,岂不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