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觉得自己当时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语气也很平常的。裴律当场就愣了一下,看着姜醒加快的脚步,好像就要飞快逃离他这个发光体一样。姜醒现在回想起来裴律当时脸上的可能是无措,在国际峰会和谈判桌上都没有紧张的裴律,在姜醒面前竟然会觉得穿正装是一件不好的事而无措。后来裴律就没怎么再穿着正装和姜醒走在校园里了,去见姜醒都会先换衣服。裴律穿着很休闲的装束和姜醒像最平常的两个大学同学,一起走在会漏下日光碎影的梧桐林荫下。裴律觉得卸下卸那套装西装的枷锁,他又能重新感受到校园的气息和生活的柔软了,在姜醒身边。从前姜醒屏蔽了很多外界的信息感受不到,现在他意识到了,就会觉得愧疚,可能还有很多没意识到的疼惜。裴律是很强大,但也是需要怜惜的。博苑在硕士生宿舍附近,离实验室走路大概二十五分钟,再走去三食堂就过了饭点。裴律累了一天,没吃晚饭,不应该让他为了照顾姜醒那点不足为道的矫情和并不是完全不可克服的社恐再专门折回宿舍一趟换个衣服。姜醒靠近裴律一点,手背可能碰了一下他的袖口,说:“不用换了吧,我们直接去吃饭。”“可是,”裴律很担心穿得这样正式的他享受不到姜醒亲近的特权,“你不是不——”姜醒突然说:“我觉得你穿西装很帅。”眼睛微微睁大地,很真心的样子。“……”姜醒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外走:“走吧,你不饿吗?我很饿了。”他决定,以后裴律方便穿什么就什么,不管身上穿的是什么,他都是裴律,姜醒都愿意走在他身边。绿色心情快走到食堂裴律肩上还余存着姜醒手心的触温,他手小小的,手指白,很软,但是实验室那些复杂精细的仪器在他手下很听话。窗口前排队的学生都不像往那样神情放松,脚步平均要快许多。姜醒掏出学生卡,凑近裴律耳边,说:“他们明天考第一门。”他被抽去监考,今晚又是多少本科生开始预习企图创造奇迹的无眠夜。裴律感受到了他的得意,也放松地弯了嘴角,很浅很淡,微不可察:“你复习好了?”研院考试也快要开始了。姜醒没有要炫耀的意思,语气稀松平常:“我不需要复习。”“……”裴律好脾气地附和:“是。”姜醒像个选妃的皇帝在窗口徘徊:“你想吃什么?裴律说:“白菜馅饼。”姜醒奇怪地看他一眼:“白菜馅饼早餐才有。”“噢,”裴律好像有点失望,姜醒根本没去想裴律这种不来食堂的人是怎么知道白菜馅饼的,但他乐于助人:“我每天都会去吃,可以给你带。”裴律看着他,很放松地说:“好。”心里却有微妙异动的欣喜,也不太明白为什么现在自己不需要变装也能享受到姜醒的亲近了。两个人挑了煲仔饭、淮山排骨汤和芥蓝炒牛肉坐窗边的位置。操场上有体育生在打篮发出“咚咚咚”的回音。天边一片火烧云,彩色渲染的云霞橙黄、桐紫和瑰粉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人头顶上,好像跳起来一伸手就能触碰到这些色彩浓烈的云絮,蝉声从碧绿茂密的枝叶里溢出,黄昏的风是金色的,温热湿润。从这个窗户看出去的风景和裴律从公司顶层办公室巨大落地窗俯瞰的景色完全不一样。校园黄昏和车水马龙差别大得让他感官分裂,不过裴律的生活确实被姜醒以一已之力分割成两个世界。一个是从前那个还在加州实验室理头做实验一天可以不用说够十句话心里很充实的他,一个是现在不动声色周旋于谈判桌侃侃而谈一转脸面色麻木的他。姜醒是一种柔软的慰籍和依托,被他暗中寄于期望,让他看看自己未竞的事情别人能走到多远。不过也可能,姜醒是一种创造力,唤醒、重塑一个新的他,一个会和在学校草丛边喂野猫、半夜去校旁夜市吃宵夜的裴律。姜醒把落地风扇的摆头对裴律,风呼呼地吹过来,他心情很好地说:“吃吧,待会儿我还要再去买一根绿色心情。”裴律点点头,说:“我也要吃绿色心情。”姜醒点点头,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又猛然抬起头,瞪大眼睛。裴律不管他,一边低着头夹芥蓝一边吩附:“你请我吃。”裴律忽然觉得自己然才回国不久,但商人那套揣摩人心的逐利权术学得很快,不过才刚察觉今天姜醒对穿得很正式的自己也很宽容友好,就开始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