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说了一些安慰鼓励人的话,都很朴素,裴律却觉得有道理,他说话速度和语气都很缓,但吐词清晰,就给人一种很坚定、理应如此的力量感和真实感。“你也是。”姜醒觉得这样松着领带随意靠在车后排的裴律不想平时那样风度翩翩游刃有余。车里黑暗的光线几乎把他包围了,车窗外偶尔掠过的流光把他漆黑深邃的眉眼照亮一瞬,可是很快又泯灭。姜醒都来不及看清和抓住。所以他又说:“我会尽快顺利的,”“你放心,不会特别久。”别人可能会经常听不懂姜醒在说什么,但裴律听懂了。核心技术和科技创新在他们这一行是谈判桌上最大的筹码和竞争力,姜醒目前有参与公司的一个基因数列工程,如果成功,就相当拥有一张很厉害的底牌,王炸那种。姜醒知道这些规则,不懂得表达,但是想为裴律增加底气,给裴律支撑和依靠,不想让裴律背着那么大的压力被人在谈判桌上欺负。裴律被宽了心,他借着酒意享受姜醒这种莫名而来的责任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问:“你在干什么?”姜醒如实说:“在网上看一些有智慧的人分享一些很智慧的学术观点。”裴律被他有点奇特的话逗笑,其实他看见了。论坛里的聊天。可能就是因为看见了姜醒在网络上的侃侃而谈他才下意识把视频电话打了出去。姜醒在网络上确实拥有许多好友,天南海北,学术精英,志同道合,无话不谈。裴律半张脸隐在阴影里。可是在现实生活中,只有他一个。姜醒可以跟他的学术界网友们诉说学习生活中的种种不愉快,但是只有裴律能真真正正地吃到姜醒买单的绿色心情,用上和姜醒同一种味道的沐浴露。这让裴律觉得平衡了一些啊?我不认识姜醒在视频那头大致说了一下刚刚他们在群里聊到的论文内容,观点鲜明,逻辑清晰。对方忽然喊他的名字:“醒醒。”姜醒停下来,白皙的脸贴屏幕很近,更显得皮肤光滑:“嗯?”“你在实验室过得开心吗?”他想起了之前姜醒在群里的诉苦。姜醒认真想了一下,斟酌措辞,务必力求表达严谨:“最近开心的。”那就是之前不开心。裴律今晚不想当好人,明知故问:“为什么?”姜醒觉得裴律可能真的是谈判桌上被欺负了要人哄,因为他清醒的时候不这样。他就哄:“因为和你做了朋友。”和裴律做朋友很开心,和裴律去超市很开心,和裴律去轧操场很开心,开心到有了裴律这个朋友,好像再没有其他人愿意当他的朋友,人生也不会有很大的缺憾。“嗯。”裴律应了一声,像是从胸腔里挤出的一声低笑,好像又没笑,让人分不清,这个男人就连醉了的时候都很克制。“你把手机拿远一点。”裴律不太习惯他顶着这么乖的表情离自己这么近,他觉得热。“嗯?”姜醒不解,“怎么了?”裴律当然不能跟他说真实原因:“我看看你的睡衣。”姜醒听话地将手机拿远,让他看:“我妈妈买的。”姜醒颈脖纤细,皮肤白皙,漆黑软发乱糟糟覆在额前,裴律盯了一会儿,轻声问:“是维尼熊吗?”姜醒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被窝里的温度在升高,扯了被子一把将自己盖住,只露出一双眼,很自然地问:“啊?”“我不认识啊。”“嗯,”裴律从善如流,“你不认识。”“你只认识天线宝宝。”“雨好大。”姜醒看了他一眼,直接转移话题,他希望裴律识相一点配合自己。裴律能当姜醒朋友当然是很识相的:“怕不怕?”雨比刚才下得凶猛了一些,硕大的水珠砸到窗户上,长势繁茂的花叶东倒西歪,偶尔响起惊雷。外面大雨滔天,他们絮絮低语。姜醒为扳回穿维尼熊睡衣那一局,很淡定道:“还好。”裴律:“今晚降温,盖好被子。”两人道了晚安便挂了电话,姜醒却彻底睡不着了。他现在感到焦灼,被一股无名的、对裴律的责任感和保护欲驱使着爬起来,换衣服,拿上伞,背上书包冲进绵密雨幕中,前往实验楼去尝试睡前被那位留日女同学激发的假设命题。他想快一点,快一点出成果。姜醒庆幸自己拿了外套,裴律没有骗他,夜里真的降了温,他一个人穿梭过空旷寂静的校园,没有月光,路灯熄灭,很黑,沙沙风雨声里只有池塘里不睡的蛙躲在睡莲叶下传出钝钝沉沉的咕叫,还有雨滴落在硕大叶片上的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