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醒点头,很尊重他似的:“看你。”裴律深吸一口气,放开他,那出门卡开门,抬了抬下巴:“进去吧,你睡床,我打地铺。”姜醒连忙摇头,他一个借住的哪有脸来鸠占鹊巢让主人睡地上?他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觉得极不妥,没有出差在外员工睡床领导睡地上的。他怕折寿。姜醒可能是有点惶恐,眼睛瞪得圆圆的,裴律压下眸心浮起很淡的笑意,板着脸,冷静从容,态度强硬地催促:“行就行,不行我就出去订酒店。”姜醒实在不想受他恩惠,像一只受了欺负的猫儿,敢怒不敢言,眸心流动的光幽幽转转,为难的,哀怨的。裴律懒得理他,一言不发将人拉进了房间,“啪”一声关上门。你认真的?姜醒在新的房间里重新冲了个澡,带着一身潮湿雾气走出来。裴律目光在对方圆润的脚趾上停留了一秒,又收回,勉强神情自若地将吹风筒递到他手边。姜醒洗过澡后就像一只洗干净的苹果,每一寸皮肤都散发着清爽好闻的气息。他抬起湿漉的眼,讷讷说谢谢。显得很不自在。裴律移开目光,低而轻地“嗯”了一声。气氛突然莫名尴尬,又无端蒸腾出一丝丝朦胧的甜腻,仿佛经过刚才的一顿无厘头的拉扯,几个小时前在车上的弩张剑拔被一击即散。姜醒心不在焉地胡乱吹了两下就要放下,裴律轻按住他的手背:“还没干,再吹一会儿。”姜醒被热风吹得有点懵:“哦。”他又吹了一会儿,关停吹风机,仰起头对裴律说:“干了。”声音是糯的,表情也纯稚柔软,没戴眼镜,眼神有一种很能骗人的信赖。那样子好像在等裴律的判断和首肯,如果裴律说还没干,他就真的会继续拿起吹风筒继续吹似的。裴律觉得自己毫无原则,总是轻而易举地被这种对方无意识的假象欺骗、取悦,却又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他黑鸦鸦的脑袋,将一个透明的食盒放到他面前:“试试。”“什么?”姜醒疑惑打开,光线模糊,低下头凑近去才能看清,是两只小熊形状的虾酱芝士车仔包,香气馥郁甜蜜。姜醒眨眨眼,下午气得晚饭都没有心情吃,出行不顺、房间电路坏掉让人筋疲力尽,现在才觉得自己饿了。他有点不太确信地问:“给我啊?”裴律看他现在倒是完全没有一点嚣张跋扈的模样,淡淡“嗯”了一声。早就留意到他嗜甜,这客点心是餐厅最有名的甜品,若是姜醒没机会尝一尝,裴律觉得自己大概会遗憾很久,所以即便吵了架,也还是买了两客回来。姜醒犹豫了一下,算了,还是吃吧,人也不能太跟自己过不去,他抬起头假惺惺同房间的主人客气:“你不吃吗?”裴律将一杯柠檬泡水递到他手边,问:“好吃吗?”姜醒鼓着腮点头。裴律就说:“喜欢我们明天还可以去。”姜醒拿着叉子的手微微一顿,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裴律神情自然:“吃吧,我去洗澡。”姜醒一个人盘腿坐在沙发上吃东西,灯光澄暖,衬着窗外浓重夜色显得温馨。洗浴间断续传出流水声,心底忽而再次涌起低潮的情绪,他不禁再一次假设,如果,如果裴律不是叶逸的同伙。就好了。对方个人魅力实在是很强大,即便是对他这个临时的合作伙伴,又或者可以说是助手、下级、泛泛之交的师弟,都非常周到体贴。如果没有那些事,他们也许会成为偶尔能说上话的朋友或者默契的工作搭档。姜醒有些不得其解,经过这段不算很长时间的相处,他总觉得裴律的气质人品和胸怀气度与方旭叶逸那一类人有很大的区别。从言行举止上,从为人处世上,甚至从价值观念上都很不同,可是给自己再次判了死刑的,也的确是这个人。迷雾重重的疑惑梗在心头,手里的车仔蛋糕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美味。裴律从洗浴间出来,居然看到姜醒伏在案前埋头——写作业。“……”很厚的文献论著,几个英文注释被他用红笔画出来,姜醒因为没戴眼镜,头凑得很低,海风从窗的缝隙挤进来,吹动他额前已经干了的发丝。有点傻,也有点乖。“非均相催化剂。”裴律嗓音带着一股洇过水汽的慵懒,像磨砂纸一样刮蹭着姜醒的耳道。姜醒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湿润了一些,带着很淡的香气,一抬眼就看到穿着黑色丝绒睡袍的男人,水汽沾湿的黑发耷拉在额前,被灯光打下浅浅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