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刻意忽视也没有刻意搭讪方峥润,而是很平常的态度,仿佛没把他当做威胁,径直往另一边的大树走去。方峥润经此一事,消沉多了,他下眼睑有淡淡的乌青,应该是没睡好。抬头看阮醉时,他眉心拢着,散不去的闷气。“我给王叔多加了几项罪责,你是不是很开心?”方峥润问她。他真的苦,像过期的巧克力,阮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却很直接地说:“开心。”坏人得到惩罚,她就开心,她等了那么多年,自然开心。可这种开心不是激动,也不是喜悦,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从内心生出的戚戚然。方峥润听到她的回答,表情明显停滞了一下,仅仅一会儿,他忽而问:“你恨他吗?”阮醉实话实说:“恨。”“我也恨。”他很快接上话,语气里竟有一丝愉悦。阮醉最初不懂,后来是沈南幸告诉她,方峥润这是在自赎。王健全对方峥润不算差,尽管他确实眼馋公司,但他把方峥润当儿子对待。或许一开始王健全也抱着讨好的成分,可这么多年他膝下无子,再加上时间堆积,对方峥润的好,也逐渐演变成真的好。所以方峥润心里有愧疚,他的愧疚不会表现在表面上,而是通过向别人证明,错的人是他,自己是正义的那个,所以便能没有压力。说出我也恨时,方峥润是畅快的,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阮醉没有惊讶于方峥润的回答,她跟他原本就是强行认识的人,如果没必要,确实不需要互相认识。方峥润显然不在意她回不回答了,他自顾自说着,转头看了眼在树下等待的沈南幸,自嘲地笑了声,抬头目视阮醉的眼睛,说:“我们还是不要相互碰见的好。”阮醉赞同地点了点头。“日后就当从没认识过。”他继续说。阮醉依旧没表情地点头。最后,方峥润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抬脚毅然决然地从她身边经过,走进公安局。方峥润最后那一眼包含很多情绪,阮醉读不懂,却能看出他很难过。为什么难过呢?阮醉站在原地没想出来,便不再想,她往沈南幸的方向走去,走到他面前微微笑着,抬起头:“我们可以走了。”“好。”沈南幸自然地牵过她的手。“你不问问吗?”“问什么?”“没什么。”好吧,又是她多想了。方峥润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感觉心情沉重,像被压了一座五指山,重得喘不过气来,他还是没忍住往后看了眼。那一对情侣看起来感情是真的好,像极了爱情,也就是爱情。他兀自问自己,开心吗?刺激吗?喜欢她吗?没有,绝对没有喜欢。方峥润从容地转身,神色淡淡地往大厅里走。我见星星“我答应你。”这件事尘埃落定后,阮醉便再也没有在学校里看到方峥润。他本就来去无影,如今更甚。阮醉把案件的最新消息告诉了玉姨,玉姨在电话那头哭得泣不成声,说要去墓地给他上坟。其实是想他了。阮醉挂了电话,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景象,突然有点想沈南幸。记得前几天沈南幸还问过她:“放下一件执着了很久的事,是什么感受?”她说:“大仇得报。”沈南幸笑了笑。她又说:“想吃顿好的。”然后沈南幸就带她去吃好的了。a大只下了一场雪,是初雪,学生们猜这也可能是最后一场雪。毕竟这座城市下一场雪已是恩赐。趁着艳阳高照的时候,沈南幸带阮醉回了家,他的家。阮醉起初是拒绝的,她打死不去,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听沈南幸跟她分析不去的好处和去的好处,总结下来,就是去比不去好。阮醉觉得沈南幸挺会分析的,连这种事都能分析,她稍加思索,被沈南幸坑蒙拐骗去了。沈家很大,沈南幸把车停在车库,拉着她的手进了门。一进门,沈家老爷子、沈南幸父亲、沈南幸母亲、沈南歌,以及沈南歌丈夫,排坐在沙发上,睁着几双眼睛齐刷刷看着她和沈南幸。喔,忘了,还有个在襁褓中的孩子。阮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沈南幸当即蹙起眉头,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众人一眼。众人皆视而不见。低头的低头,看阮醉的看阮醉,喝茶的喝茶,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完全不搭理沈南幸的眼神。沈南幸忍不住揉了揉眉心,他握紧阮醉的手,从左到右一个个介绍这几位存心坏事的家长。阮醉一个个微笑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