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还是迟了,只见血光喷溅,林长鸣为了不让明晗出阵,竟然选择了自尽。“卍”字咒顿时消散,他的身体跌回地面。
明濯神情几变,道:“你……你何必!”
林长鸣的喉头鲜血如注,他的笔和剑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因此用来自绝的,便是他一直佩戴在腰间的火鱼金饰。洛胥走近,将他扶起些许,用火咒封住他的伤口,可惜他下手狠绝,纵使有火咒作保,也无力回天。
明濯说:“我刚刚说要杀你,不过是为了试探明晗的真假。今日有御君在,到不了让你自尽的地步。”
林长鸣嗓音喑哑:“我知道君主好意,只是我人老体衰,即使熬过这场纷争,也活不久了。”
明濯抬起手,似乎想要摘掉白绸带,然而不知道为何,当他手碰到绸带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林长鸣道:“君主是个好人,临到这一刻,还愿意给我一个体面。”
原来他已经看破,明濯不摘这蒙眼的白绸带,是不想他一生风光,临终了还要姓明的看见他狼狈求死的难堪模样。
明濯嘴角没了笑,只剩一点漠然:“这样就算好人?我这么做不是为了给你什么体面,而是与明晗不对付。他要看你,我偏不看。”
洛胥止住林长鸣喉间的血,道:“天塌了也有君主的嘴顶着。如意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因为林长鸣的自绝,明晗与黑雾一起消散了。没有了灵能的支撑,林长鸣彻彻底底变回老态龙钟的样子。他两眼放空,只说:“明晗巧舌如簧,谎称我引两位入阵,是为了试探他……其实不然,我引两位入阵,只是出于两个私心。第一个,我想要用自己和君主作为诱饵,引明晗跟随入阵,再将他在这里杀掉,如今也算得偿所愿了。第二个,我想要用开阵作为条件,请两位把我永永远远地留在这里。”
洛胥说:“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永远,你死了只会变成鬼,终究有一天还是要消散的。”
林长鸣道:“世上是没有什么能永远,想当年我师父……”
他念到这两个字,忽然哑了似的,半晌后才作怅然一笑。
“当年江临斋受我连累,英年早逝,婆娑门从此元气大伤,在宗族门派中受尽排挤。我本想借联姻一事,帮助一式娘站稳脚跟,却不想她那样争气,仅凭一式也能威震六州。可是即便如此,天底下也再没有比江临斋更厉害的剑士了。”
周围的飞雪和纸屑纠缠飞舞,茫茫然间,仿佛传来了小城的喧闹声。林长鸣长叹一气,松开指间的火鱼金饰。那火鱼金饰化作轻盈的灯笼,在他眼前升起,飘向夜空,恰似他对江临斋心意沉沦的那一晚。
“我不是间夷,”林长鸣声音渐低,呢喃般地说,“……再见我一次吧。”
阵里起了风,这一次风很轻,吹散了明濯的琵琶和白绸带。乌发飞动,那些璎珞颗颗碎散,闪粉似的追入天空,他与洛胥在飞雪间,逐渐变回原本的衣着打扮。
明濯说:“这个心愿我成全了。”
他抬起双掌,和洛胥一起,封住了已经快要消失的封魇阵。阵与现实的界限模糊,林长鸣缓缓沉入那镜花水月的幻象里,最后和阵一起,消失在他们面前。
外头的阳光刺目,时间仿佛只过去了半宿,入阵时下的雨珠还残留在草叶上。明濯道:“亏了。”
洛胥说:“现在说亏,也来不及向他要债了。”
明濯指间又显出洛胥的指环,他反复瞧了几遍,似是没习惯它又回到了自己手上:“亏了一颗脑袋,让明晗死得太轻巧。”
洛胥道:“确实很轻巧。”
明濯说:“你不信他死了?”
洛胥指间翻出铜板儿,他侧过脸,和明濯对视,却说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雨停了。”
明濯心下微动,随即皱起眉。不错,雨停了,证明他们不再困在林长鸣的故事里,然而这里不是寻常地界,这里是霈都的城郊。
“霈都只有雨天,”洛胥向上看,“敢问这里什么情况下会出现晴天?”
“一种情况,”明濯咬清字词,“我和晦芒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