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有阿嬷?”陆安之静静地凝着她,像说着寻常小事:“你不是同月折说过?”她同月折说过么?林卿卿极力想了想,方才想起,那是多久以前了,还是在三辰宫之时。是陆安之酒醉后不认账,她拿了壶酒去找他,想让他再喝些,最后还是只看了书。回房后,倾盆大雨落下,林卿卿想起阿嬷病逝于这样的雨夜,便同月折说了一嘴。不曾想,过了这么久,他一直记着,且这么用心去查。查实便罢,还亲自走一趟这么远的路,帮她将阿嬷带回。待她回过神,阿嬷不知何时进了屋,林卿卿一腔感动猛地涌上来,也不必遮掩。她凑到陆安之跟前,嗓音微哑:“陆安之,你怎么能这么好呢?”“你是杀手啊,怎么能这么好?”陆安之凝着身前的女孩眼眶发红,自觉只是做了些力所能及之事,怎的到她眼里成了天大的事?他沉沉道:“方才说什么?”“呃?”“你说我是菩萨,菩萨不会杀生。”“不不!”女孩猛地摇头,转而又是凝着他的眼郑重道,“你是我一个人的菩萨。”“哪怕你于世界是阎罗,却是我的菩萨。”陆安之猛地怔住,手指搁在膝头,原是随意搭着,这时不自觉一紧,勾扯了些许衣料,心神登时有些散乱。这女孩说话怎么句句戳他的心窝?不对,他哪是有心的人?他闷声咳了两下,方要开口忽的听出屋内似有动静。他急速掠入房内,到底是晚了一步。阿嬷已倒在地上,身中一箭。他站到窗口向外望,果然看见不远处的阁楼之上,有一男子的身影迅速撤退。“去追!”他冷声吩咐。身后,林卿卿晚一步进门,便是直直地望见这一幕。她满心欢喜以为自己还有亲人在世,阿嬷养她长大,与母亲无二。方才多欢喜,现在便有多悲痛。陆安之懊恼地拧了拧眉,到底是慢了一步。当初他选定这个院子,便是看重这院子偏僻,不为人知。现下看来,却是遗漏了一处。这院子四周虽都是矮房,不怕高处袭击。但没能防住个中高手,尤其是极善射箭的高手。那阁楼如此远,偏他一箭射来,要他这四周隐匿之人纵是察觉,也来不及阻拦。这样的高手,世上没有几个,不是区区林昌邑能够找来。只是,这窗子是谁打开的?反击“阿嬷,阿嬷……”林卿卿跌在地上,一声声叫着已然没了气息的阿嬷。那一箭正中要害,甚至没给人留一句说话的时间。一侧,月折晚一步进入屋内,瞧着眼前情景亦是惊了一惊,目光与陆安之相接,忙是俯下身低声宽慰着林卿卿,同她说了好一会儿,方才搀扶着林卿卿离去。屋内仅剩下陆安之一人时,他走到阿嬷身侧,将留在她身上的箭矢猛地抽出,只一眼,眉目便是紧蹙。次日的三辰宫,是素未有过的寂静,风止得了信亦是早早就到。正殿一层,三人瞧着桌子上摆的那支箭矢,箭尖做的尤其锋锐,倒钩弯曲,如中此箭者,便是侥幸留了性命,将箭生生拔出也要出拉住二两肉来。然众人神色凝重,却并非这箭矢要人性命,实是那箭尖以朱砂做了特别的标记。“神羽营竟是到了江城?”风止最先道,“神羽营有守卫都城之责,他为了对付你,竟是连神羽营也调来了。”风止拧着眉:“这事绝非寻常,他就不怕你知道,不怕你将此事捅上去?”“还有,好端端的,杀一个不相干的人做什么?”陆安之本就面相冷峻,这时绷着脸愈是透出肃杀之气。他沉沉道:“只怕这就是他留下的一个信号。”“什么信号?”“他的耐心够了,今日是阿嬷,明日便说不准是谁。”月折立时道:“那咱们怎么办?”陆安之凝着那支箭,眸色愈是晦暗:“听闻宫里的齐嫔娘娘已经诞下婴孩,是个皇子。”“你要做什么?”风止方才还只是脸色不好,这时陡地有些慌乱,连带着一侧的月折亦是猛地起身。陆安之脸色未动,自正厅负手离去,只留下一句:“我从前没心思管朝堂如何,纵是他步步紧逼我也没几分在意,总归要不了性命。但现在不同,皇子并非他一个,杀了他还有旁人。”风止重重地叹一口气,凝着月折不解道:“只是死了一个下人,不至于吧?”月折难得白他一眼:“这话你可别让林卿卿听见。那阿嬷对她而言,比得上生身母亲。”顿了顿又道:“我觉得如此也好,总归是要翻脸,不能回回让公子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