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导一手把关,我也没法子啊。”粉毛撇嘴,脚直接翘到了键盘上打出一堆乱码,“怪你上回给那奶油小生镜头太少呗,我说银导,老程这人不好相处啊,您就回吧,一次两次就当过了……别这么轴。”“老子用你来教?”“给脸不要脸了你,老娘为你好!”“所以呢?荒野的呼吸前两季不是死在他手上?”“对!原班人马!就你银裴秋一个人行!妈的看不起谁呢?”拎了两碗宽面的谢应刚进门就看见粉毛抄起鼠标要银裴秋脸上砸,那丫头骂骂咧咧被后期架着,脚还在原地乱蹬。银裴秋坐在电脑面前看成片,脑袋上边儿差点结起一片雷云。屏幕上边赫然是潘雨樱和胡杨在沙滩上遛弯的片段,小姑娘踩人脚印还踩得挺开心。粉毛还不解气,扯着嗓子吼:“怎么了!好看吗!雅俗共赏懂不懂啊?综艺搞什么艺术!银裴秋老娘真是忍够你了!你倒是给老娘拍电影去啊!”“你以为……我不想?”银裴秋满眼血丝,攥着拳头气得手臂都有点儿发抖。粉毛看得发憷,当时就知道自己踩了银裴秋的雷。谢应接了后期递的眼色,当即扔下宽面,三步并两步上前搂住银裴秋的肩膀:“诶,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这圈子就这样啊!”粉毛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她用力抓起刘海捋到脑后,鼠标搁桌上砰砰地砸,“银裴秋,银导!就这几节!观众就喜欢看这种,你知道吗?你以为人家真想看你那什么动植物保护啊?你上不上网啊你,不看这些艺人这些流量明星谁看你那些玩意儿!老娘也很绝望但这圈子里全他妈是屎,你吃不吃?你有钱你可以不吃,有的是人要吃!”银裴秋讥讽一笑:“真作践。”卖脸,搞感情线,无内核的无厘头低俗笑料。又是胸,又是肉体,端的是活色生香,火花四溅。要冲突有冲突,剧情一波三折起承转合皆有之,该炒的cp也炒了,钱和热度估计也能上升不少,还有吃一波绯闻红利。“银导,你姿态怎么就这么高?”“难道……”“行了,秋哥儿,去医院一趟。”谢应盯了眼银裴秋的手机屏幕,他死命抓住银裴秋的肩膀往手机上凑,“校花送六院去了,赶紧去看看。嗷对了,粉毛儿,你跟你程迁那死鳖孙说说,idol可不许谈恋爱的啊……剪这么多镜头,到时候遭人恨哪?”不常用微博,不喜欢看电视,成天就坐在书房看老带子,好像这就能麻痹自己,好像这样自己就成了酒窖里储存的红酒,永远都不变味。谢应九年以来头一次看到银裴秋失控,这人脾气确实爆了点儿,每回还是知道轻重。银裴秋没发过狠,也没怎么动过大气,九年,这一遭还是头回。说到底谢应真有点儿后悔,他心想自己不该跟银裴秋提电影,更不该在那天晚上去找周白陶,要是自己没撕那半截袖子,说不定银裴秋也不会认识胡杨。“……肖华什么病?”“风湿,加上抽烟,肺病发烧了。”“风湿?”“号子哪儿是那么好蹲的?”谢应一脚刹车踩得整车往前一颠,两人前后脚朝楼梯上冲,谢应还能边跑不带喘气地说话,“他读书那会儿不就身体不好吗?跟你一样儿,搞艺术的还有点儿心病……咱们也没少花钱替他打点,结果还是落下一身病,出来还想拍好东西呢。”银白的针刺在肖华手肘内侧,手背上也有几个渗血的针眼。药水滴答快和时钟合上节奏,银裴秋颓然坐在肖华病床面前,抽动着嘴角,低头给人削苹果。医院的被子盖在肖华身上都没个起伏,枯瘦的手藏在病号服里,整个人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手压碎了。等银裴秋削了三个,肖华才睁开眼睛笑着说:“你吃第一个,氧化了。”“你醒着啊。”银裴秋放下小刀,也不推拒,“校花啊,病着就别管我了。”“小谢呢?”“周白陶唤狗呢。”“就他没变,哈哈。”“他……真是个好孩子,秋哥儿,你总能找到跟你一样的人。”冰凉的左手搭上了银裴秋的手腕,肖华眼尾天生带点儿红,每次一看就像是快哭了,“我大概,跟你一样的感觉……在他的身上,我好像看到你年轻时候的样子。”“你放屁,老子没那么傻。”“你就是太聪明了,太有文化,容易得病。”“腿疼我给你揉揉?”“……不用,行云一会儿就过来。”肖华张嘴咬了口银裴秋递过来的苹果,面容憔悴地摇了摇头:“秋哥儿,你那性格,要改改。把自己藏起来,藏了九年,我懂那种感觉……什么东西都钝了,也觉得自己不够敏感了,所以有些东西,就算触发了,你也不相信你自己的感觉。看起来很随意,但是你比我们之中任何一个人都要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