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久,萧钦终于养好伤势,期间,玉莲楼每隔三日便会来信汇禀周妩情况,最新的来信言说,周小姐除去心情郁郁,思家倍切,其余状况安好,君勿挂念。
看到信尾,萧钦敛眸,将信纸合叠,收放入匣。到今日止,匣内正好已存下十封。
他心中自是想着补偿,当初劫拦婚车,也是别无办法,若非情况紧急,他又怎会舍得将阿妩交给闫为桉,困囿于玉莲楼。
眼下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将成大事之际,他不能分心,更不能因小失大,只待事成后,他一定风风光光
,张鼓锣鸣地将阿妩迎回京城,再将皇宫最奢之地——梅妃的翊苓宫,分封阿妩居住,正宫之位,黄肠题奏,他势必竭尽全力,尽己所及,以弥补阿妩眼下被束自由的委屈。
到那时,旧有婚约又如何?何人敢闲言碎语王主之事?
他没有荡平青淮山,容与该是要跪地庆幸,婚仪未成,他没能沾碰到他碰不起的人。
沈牧也在房内,适时出声:殿下,闫为桉另有传话,说青淮山几次传信入京,都被他暗中拦截下,丞相府日前还并不知情。只是微臣担忧,若青淮山久寻小姐未果,或许容氏的人会亲自进京禀明详情,到时周老丞相一旦出面,事情将变得棘手。
闻言,萧钦面容并未显出愁虑,他只语气淡淡,并无起伏地回说:“只需少许时日,待贺筑那边事成,周崇礼一旦身携物证返京禀圣,东宫受牵,周家的仕运即末,本王又有何患。
听出萧钦的言下之意,不只东宫及忠勤伯府,周家他亦不打算放过。只是…
沈牧几分犹豫,最后到底硬着头皮,劝言出口:“殿下,如今大业将成,此趋已势不可挡,太子受疑即是,但周家并非殿下登位路上不可挪移之艰阻,何故一定要解权铲除?真若如此行事,只怕周小姐她……
沈牧心知肚明,这话,他不能再继续往下多说。
可即便这样点到为止,及时止口,萧钦依旧面显不悦,他眼神透凉地朝他冽冽扫过,沈卿此言,究竟是在为本王谋计,还是为了周家小姐?
沈牧环身一僵,当即跪地,伏身铿锵言表忠心:“微臣所有皆为殿下所赐,不敢事不关己,处处因避嫌而不进谏忠言!
萧钦抬手,轻揉眉心,面上不见表情。
屋内气氛愈发微妙,沈牧在下一动不能动,因腿伤旧疾,他跪地太久,膝盖渐渐隐痛煎熬。半响,萧钦慵散靠坐高位,睨着眼神,嗤笑出声:“避嫌?你倒说说,有何嫌要避?”沈牧心惊肉跳,哪里敢回。
萧钦开口:“当初第一次见你,只一眼,本王便觉你这副眉眼着实性相见亲切,不可否,你是有几分相似于本王,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文弱绉绉的样子很顺本王眼缘。大概你不知道,昔日宫宴会筵,王公携眷齐聚,我总会在殿中偏角远远注视着阿妩,看她是那么众星捧月,皎皎美好,
不过一般的权贵男子都难以和她亲近交谈,她兄长在旁一直护她很好,我看得出,她亦很黏他兄长……当时,周崇礼那副文俊清风的疏朗模样,是本王最渴望成为的,而看到你时,本王对自己开始有了全新的想象……
忆往昔时,萧钦神容带着丝丝郁色,音调也偏冷沉。
他盯看着沈牧紧张微颤的肩头,平静继续语:“后来,边境军事告急,本王临危受命被父皇派去辽域塞北,这一走,注定期年无法返京,可有些执念想得到的东西,却无法轻易舍弃,于是,本王想到了你。你已有这副相似皮囊,本王在后推助,不惜花费心血逐步将你打造成如周崇礼一般的高雅君子,而你同样不负众望,高榜得中,受印官徽,再无昔日落魄狼狈之态。并且,你成功站到了阿妩身侧,做成了本王做梦都想做的事。
同她并肩,同她话语,可望不可及。
萧钦自嘲摇摇头。
听出殿下此话意味,沈牧急忙表态:“属下所行,一切皆听任于殿下指令,并未敢有丝毫徇私逾越之处,属下更知,自己不过为一傀儡,存在意义只在皮囊,只在为叫周妩小姐对这张脸恻隐动情,以期她能忘记少年时便有的颤身婚约,如此,属下又岂敢妄想能够拥月?殿下不信自可详查!
你慌什么?如今还留着你性命,本王自未怀疑你的忠心,只是……
萧钦刻意言语一顿,眼皮微掀,偏狭的眸子引人不寒而栗,“只是,在一个环境待久了,难免会觉迷失,本王几言提醒也是为了你好,你的任务已结束,尽管完成得不尽人意,但念你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本王不陟不罚,你不必再为前事纠结,及时抽身最好,懂吗?”
是!
“还有……”
沈牧抬眼仰视。
萧钦从座位上起身,下了阶,朝他几步走近,将人扶起,沈卿,你开始时问我,为何坚持要对周家,对周崇礼毫不留情地陷害下手,本王其实可以回答你。”
沈牧复又将头垂低,此刻只能噤声。
萧钦启唇继续,眉目间浮出将成帝王的凉薄之色:“因为我要她,身边无所依,无所靠,除了我,这世上再无人能给她庇护。
沈牧诧然,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出声:“可
是周家有难,其父兄又遭贬谪驱远,她定然会难抑伤怆,悲痛欲绝,还望殿下三思……
萧钦闻之无动于衷,面上显出的温青笑意带着疯执的侵占欲。
他只轻描淡写道:“是嘛,可她伤心时,身边只有本王,她只会倒在本王怀里嗳哭,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沈牧咬咬牙,垂首,隔绝其视线,才敢蹙拧起眉。他心头何止翻涌。
说是假戏真做也好,未能及时出戏也罢,他可以眼见阿妩另嫁旁人,容与,萧钦,不管最后是谁,于他而言都并无区差,那本就不是他能拥有的天上明月,再想,便是奢求妄念,他怎会看不清自己。
然而萧钦所行,愈发偏离他起初所想,为了能彻底拥有,便不惜摧毁她吗?他做不到。
但……与萧钦相比,他此刻的力量又何其薄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