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悦可打开自己的保温餐盒,扑鼻的香气和看着就馋涎欲滴的色泽,让她食指大动。一坐回教室,头晕恶心感又卷土重来。念湖牙垂着眼,细嚼慢咽吃完馄饨,连着汤也喝光,这才盖上饭盒,将塑料袋打好结,扔进垃圾桶。她恹恹地趴在桌面,手臂枕着枕头,闭上眼,在嘈杂的背景音中睡去。坠入梦乡之前,她似乎还听见有人在说话。“嘘,小点声。”“她睡着了。”一切声音都远去。她的意识在光怪陆离的世界中穿行。越是饱和度高的鲜艳颜色,越让人头晕目眩,光是看一眼,毫不掩饰的恶意就伸出触手,想拖她下沉。猝不及防的,眼前让人眼睛发涩的画面一变。她回到了再普通不过的教室当中。看见讲台上站着的中年男人那一瞬,念湖牙心脏被狠狠拉拽下去,全身汗毛都竖起来,寒意顺着脚踝向上攀爬,飞快覆盖全身,指尖末端变得冰凉。深深埋着头的男生一声不吭站在讲台旁边,身上的阴郁几乎快化为实质。“你之前顶撞老师的行为是不对的,要讲礼貌,明白吗?”“……”“嗯?怎么不说话?有什么问题,你尽管和老师提出来,老师很愿意为你解决。”“明白……谢谢老师的教诲。”“没错,这样才是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中年男人的脸逐渐放大,脸上的表情在笑,一刻不停地说着“礼貌”这个词,在他们耳边重复。眼中深沉的尖锐恶意却伪装成毫无威胁的柔软细丝,将他们从内到外一层一层包裹。最初是难以察觉的,直到缠绕禁锢得他们没有挣扎呼吸的空间,再猛然显露出攻击性。“我们班级又一次获得了文明班级的锦旗。”他笑着将锦旗递给刚才被称为好孩子的男生。“你去贴上吧,记得和其他的锦旗保持一致。”他拿起教案离开教室,所有人却非常自觉,没有一人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大家心中清楚,教室的摄像头中,有一双眼睛始终直视他们,一旦有人不遵循班规,就会被他叫到办公室。桌面摊开的练习册印刷的密密麻麻小字开始旋转,扭曲,像是活过来一般,恶心感吞噬念湖牙,她收紧手指,盯着自己发白的指尖出神。念湖牙不知做了多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在下课后敲开他的办公室。几步路的距离,她走了两分钟。“老师,我发烧了,想请假回家休息……”怕他不相信,念湖牙特地递出自己在生活委员那里借来的体温计。学校所有学生都必须住校,一月放一次假,通讯工具也管理得非常严格,一旦偷藏手机被发现,就会全校通报批评,同时处分。如果因事因病需要请假,必须和班主任说明情况。班主任扫了一眼体温计,就放到旁边,抬头看她。嘴角挂着十分平常,却让她毛骨悚然的笑。念湖牙嗓音发涩,她咽了口口水:“……请问可以吗?”他眼中的不满意这才减轻不少,拿出手机给她。手指出了一层冷汗,念湖牙险些没拿稳手机,她连忙在衣摆上用力蹭去汗水,手指因为难受发着抖,牢记于心的号码输错了几次。好不容易确认号码无误,拨打出去,等到的却是忙音。念湖牙不死心,努力忽略班主任凝视她的视线,重新再拨通出去。还是没有人接电话。她下意识输入另一个号码,才按下三个数字,就顿住。垂下眼,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删除。这个电话,她清楚已经不会再有人会接通它了。小学的时候,拨不通念松云的电话,念湖牙还可以再输入外婆外公的电话号码。因为她知道,只要听见,他们总会接通的。后来外婆因病离开,外公为了疏解心情,带着她的项链,去她曾经没来得及到达的地方旅游。没有人接她回家。意识到之后,念湖牙低声说了句谢谢,将班主任的手机递回去。办公室外的走廊很少有人打闹,安静得不像是在下课时间。他低头擦拭手机屏幕的指纹:“联系不上家长吗?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不能给你批假。”念湖牙从噩梦中惊醒,脸颊发热,呼入的空气也滚烫,像有火苗在她全身燃烧。一眨眼,蓄在眼眶的温热泪水就滚落,浸入柔软的枕头之中。悄悄将眼泪藏进枕头和衣袖的布料里,念湖牙才抬头,看见和梦中非常相似的场景,哪怕只恍惚一秒,也心跳得胸口发痛。梦中度过漫长又难捱的那么一段时间,现实才过去十几分钟。大部分的人坐在自己的座位刷题,偶尔有人聊天也会尽量压低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