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听他的蛊惑之词。”褚显真额上筋脉突兀,冲蒋鸿大声命令,“击鼓,不准停下。”那鼓声持续就一刹,蒋鸿便被一箭射死。射箭之人赫然是稳如泰山的令狐燮。令狐燮老当益壮,竟不费吹灰之力地拉开了一石弓,他却面色不改,沉声命令几个儿孙,合力围剿叛臣褚显真。目睹自己的学生血洒城头,褚显真咬碎银牙,催马绕开阵列,直捣腹地。她不着甲衣,胜在身姿矫健,运剑灵活,和粗莽的男人相比,她的优势格外明显。但苏星回也同样如此,在褚显真持剑冲杀上来时,她也拔出了横刀,“舅舅,让我来对付她。”令狐燮目光炯炯有神,手捋长须,叮嘱她道:“此女极其狡诈,我儿小心。”“舅舅宽心。”苏星回掣马出阵,横刀胸前,“我不愿再见鹤怒猿啼的血腥场面,褚显真,你我今日便做个彻底的了结。”褚显真挑动眉峰,“成为王,败者寇,死了也是我合该受的。”苏星回拨马穿行,她紧跟其后,剑在手中翻飞自如,快似闪电,无名小卒根本招架不住。苏星回只守不攻,和她在飞溅的血雨中交手,杀入一片混乱,数十个高手耸马靠了过来,他们堵住了一切缺口,各个手持飞龙横刀,将褚显真包围起来轮番攻击。对方招式狠辣,招招致命,不多时,褚显真身上刀口遍布,血水汩汩,她惊觉受骗,已经没有退路。“苏星回,你也是会使诈的……”褚显真一开口说话,血丝从唇角流下。快死到临头了,她还笑得出来。苏星回收刀回鞘,走下马来旁观她的垂死挣扎,“这是我和你学的,凡事讲究一个策略,不能拿命硬拼。”褚显真口吐浓血,拄剑跪倒在地,她内脏穿破,又被疲累拖垮,已是强弩之末。她眼里的血被水汽冲洗,还有最后一丝对凡世的眷念。她用气音说了一句话,谁也没听清,尖锐的槊尖就从后方贯穿了她的身体。苏平芝抽出马槊,她就像断线的纸鸢,翩翩坠落在地。难以想象,就在刚才,这张脸还发出过嘲讽的笑声。苏星回盯着她,发现双目紧闭,唇瓣紧抿,面容和生前一般无二,没有忏悔,只有落败后的不甘心。“阿姊,割下她的头颅么?”苏平芝平静无波地请示道。“不必了。”苏星回闭了闭眼,长舒了一口气,“禀明节帅,鸣金收兵。”作者有话说:写结局了。褚显真一死,河西士气极速衰落,归义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收拾了这场残局,锁拿了败军败将。令狐燮命大军在原地休息了一夜,从自己的亲信侍卫中又抽拨了数人,先护送三王及家眷的车驾前往驿馆休息,届时他再派人送他们离开敦煌。老人还事无巨细地交代长子长孙,务必盛情款待几位贵人,使他们免于惊吓。苏星回让长子裴鹤年也同行,留下苏平芝安排辎重营的善后事务,她跟着舅舅走进主帐,一面亲热地说道:“舅舅,叛军已诛,大局终成,我也要向您辞行,准备启程回洛阳了。”“小丫头,你这是用完了就丢啊。”老人嗔怪地瞪了瞪她,又抚须笑道,“不过你叫阵御敌的气势,还真有几分你外祖父当年的风采。”苏星回赧然一笑,“唬人的把戏罢了,哪敢和外翁相提并论,舅舅这般夸我,我羞也羞死了。”令狐燮朗声而笑,“我们十九自幼就骄矜,如今居然像转了性,学会谦虚了。”苏星回立即还击道:“舅舅何曾不是,十九和两个表兄小的时候可没少被您揍。”“哦,这就翻旧账来了。说起旧账,我这可存了一肚子……”老人像个老小孩,絮絮叨叨要给她翻旧账,惹得苏星回直乐。裨将闻着笑声进来,帮节度使脱下笨沉的盔甲,苏星回也上去搭手。哈气成雾的冬月,捂在里头的衣衫湿透了大片,老人却精神矍铄,脸上不显一丝一毫的疲态。苏星回见到亲人有说不完的话,又见老人家筋骨健壮,硬朗无比,心中宽慰,也更放心。她道:“舅舅驻守敦煌多年,忠心耿耿,劳苦功高,公主势必会请您上京观礼。”令狐燮叹道:“去也只能你表兄去了。你舅娘她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宜再长途奔波。”苏星回略觉惋惜,但舅娘的康泰始终才是第一重要的,“那还是作罢。她去不了,我闲了便来叨扰二老。”“你舅娘爱重疼惜你,还想留你住一阵子……”令狐燮话说一半,轻缓地拍着她的肩,“身在朝堂不由己,君命难违,此去你当尽心为朝廷解难,不要为我们牵肠挂肚。小十九啊,长路漫漫,你好生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