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莲娜手上动作不停,閑聊道:“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你会选择嫁给他。要说听话,他总是自作主张。要说外形,无论是西西里还是罗马,总有比他帅气的。要说有钱…”
她顿了顿,接过西多尼亚递来的一字夹别进顺滑的发间,“柯里昂家族确实不差。但他已经被家族除名,而今只是一个贫穷的外乡人,在你的竞争者里并不具有优势。”
是的,除名。艾波本以为他那日所说的决裂是博取她同情、表面立场的说辞,但瞧这几日筹备婚礼,忒西奥和瑞泽从头到尾未出现的架势,他确实已经和柯里昂家族脱离关系。
“更别说他犯下的大错,我们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艾波垂眸,盯着婚纱的蕾丝袖口,重工刺绣和独特的颜色昭示价格不菲。
就像那个贯穿她肺部的枪伤一样,所有人都在努力假装它不存在,包括她。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疼痛真实地吹进心底深处,撞裂开一个黑洞洞的口子。
她轻轻说:“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秋伤春,我的精力不该用在怨恨。”
如果真的计较起来,短短十八年里,她有无数个瞬间可以抱怨命运的不公,凭什麽她要来到西西里,凭什麽女孩只能做修女,凭什麽宪兵要抓她的哥哥,凭什麽她不能自己拉起一支队伍……妥协和抗争素来对立统一,她能做的只是在一堆糟糕的选项里找出不那麽差劲的一个。
“诚然,迈克尔柯里昂心思深沉、行事捉摸不定,”艾波洛尼亚站起来,在镜子前转了一个圈,淡紫色的裙摆覆盖一层雾般的薄纱,随着她的动作闪着如梦似幻的光泽。
“但他干掉索洛佐的行为实在、实在”艾波一时找不到形容词。
“合你心意。”玛莲娜帮她补上,清醒地问,“所以,你就这样把一个不安定因素放在身边,就因为他帮我们杀了个毒枭?”
艾波点点头。这世界上怕是只有远东那个国家的人能理解她对禁毒的执念。
玛莲娜还要说什麽,楼梯口传来一阵喧闹,纷乱的脚步声靠近。
维太里夫人强势地推开门,眼神犀利地上下打量了小女儿一番,催促道:“动作快一点,主教已经到教堂了。”而后合上门,下楼继续招待宾客。
在扣上胸前那一长串珍珠纽扣后,艾t波从姐姐手中接过捧花,推门前,她举起捧花,朝她们挥了挥,露出了这几日来的第一个笑:“他将不再是不安定因素。”
花瓣尖端薄紫的小苍兰映在她的脸庞,细碎的光点跳跃,她笑得眼睛成线,宛若一只狡黠又骄矜的猫咪。
她知道如何驾驭他。
婚礼是传统的西西里乡村婚礼,宾客们齐聚一堂,互相谈论着近况,讨论上个月发生的大选。
这个话题不算安全,因为观礼的宾客里有前黑手党,有共産党,有保皇党,甚至还有退位的王室成员。稍有不慎,这群好勇斗武的西西里人便会意见不合,撸起袖子打做一团。
吉里安诺用那双狮子般威严的眼睛扫视周围,时刻警惕骚乱,保证婚礼的顺利进行。
当然,他做这一些仅为了维护艾波和妻族的脸面。他现在对那位美国人可一点好感都没有。
起居室的另一头,迈克尔不知道自己在连襟心里的地位基本与两面三刀的小人画等号了。他正和托马辛诺老爷子说着话。
“卡罗已经回到纽约了?”
托马辛诺回答:“是的,从米兰转的飞机,他生怕你大开杀戒,紧赶慢赶地逃回纽约。”
“蠢货。”迈克尔轻哼一声,回美国才是自寻死路,虽然爸爸已经和他划清界限,但保不齐巴西尼想要知道些西西里的消息,绑架瑞泽,顺便威胁柯里昂。
“你之后有什麽打算?”托马辛诺问。有这个美国人在,他的生意可能还有一线生机,不然就只能做个拿微薄分红的可怜老头了。
迈克尔瞥了胖老头一眼,全当没看出他打的小算盘:“自然是跟着艾波洛妮亚去罗马。”
“但你总得找个行当”
迈克尔已经完全听不见他说的话,所有的喧闹都消失不见。他的眼里只有楼梯口那位美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承载着他全部爱欲的人。
在这壮丽而辽阔的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脉搏在随着她走下楼梯的轻盈脚步而起舞,灵魂深陷在她飘扬的头纱和无与伦比的美貌中,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近,那倾泻了他所有温柔与甜蜜的婚纱和捧花是如此衬她,纤秾合度、优雅俏丽,完美得超乎他的想象。
艾波洛妮亚如今已经对他那幽沉的目光免疫,她走到新郎的面前,歪头问道:“走吗?”
冷漠疏离的面庞、恰到好处的娇憨,迈克尔被闪得头晕目眩,只凭借惯性顺着她的动作,将手伸进她的臂弯。两人并排走出维太里家的大门。
今日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海绵似的云朵堆积在天际,留出头顶的湛蓝天空,像是画家特意的留白。
一行人沿着石头铺就的山路走向教堂,沿途雷默斯、比安奇、撒米尔等男孩肆意地朝街道两旁的村民抛洒糖果——有传统喜糖糖衣杏仁还有裹着玻璃纸的水果糖。五颜六色的糖果飞过,折射绚烂光泽,沿途的孩子们尽情欢笑。
这快乐的景象让艾波洛妮亚不由自主地微笑。
镇子里的教堂实在有些小,不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宾客团,主教索性在教堂外举行仪式。
所有人听从主教的安排站好观礼,艾波和迈克尔在早已準备好的白色小枕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