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尝试过拒绝,收效甚微,所以她选择用另一种方式回击,像对付那些油滑的青春期男孩一样,直盯着对方,盯到对方羞赧败走。
她的眼神是热烈直白的,就像这西西里的天空,无一丝一毫的阴翳。在这目光里,迈克尔完全无法抵挡,内心涌起莫大幸福的同时,本能地想要攫取更多。
艾波洛妮亚不知道屡试不爽的招数为何失效。他非但没有别开眼,那张过分俊美的脸反而越来越近,近到能看到对方眼里自己的倒影,那里似乎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深沉欲望。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艾波洛妮亚!”
维太里先生满脸写着不赞同,挺着肚子,两只手插在裤沿。
艾波洛妮亚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快速后退一步拉开距离,随即反应过来,狠狠瞪了男人一眼。
迈克尔嘴角忍不住上扬,为她嗔怒的表情,换回更加兇猛的瞪视。
介于这桩小事,下午的散步,迈克尔只能走在安布罗斯和德文特的身旁。七八个男孩走在他们前面,大的二十出头,小些的大概十五六岁。无一例外,总是在找机会回头看。
因为,艾波洛妮亚跟在他的两位保镖的后面,她被一群老夫人围绕,远远坠在最后。他努力克制住想要往回看的欲望,至少不应该和这群毛头小子一样。
他们沿着山路小径抵达最近的葡萄园。时值初夏,灿烂的日光照耀着一垄垄一人高的葡萄丛,紫黑色的果实沉甸甸地藏在绿叶间。
安布罗斯按照早先艾波洛尼亚交代的,一字一句,细细为迈克尔介绍。
“原理很简单,主要是通过振动主干和枝叶,让成熟的果子脱落。”安布罗斯一面说,一面握上最近一株茎杆,用力晃动起来。
黄叶和过熟的葡萄扑簌簌落下,迈克尔当即理解,跟在安布罗斯身后继续前行。
考究的皮鞋踩过一垄又一垄的泥土,鞋面不再锃亮,灰色的西服也沾上了干枯掉落的葡萄蒂。
看起来狼狈了不少。也让艾波洛妮亚觉得顺眼了许多。特别是垂落额间的那两缕碎发,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两位保镖恪尽职守地跟在他身后,哪怕背上挂着枪,也比迈克尔轻松许多。
艾波洛妮亚和老夫人们沿着葡萄园外围走,等走到园子的另一头时,他们已经等候多时。在那里,一台高大的特种汽车仿佛泰坦巨人般矗立在路边。
德文特兴奋地和伙伴们评论这个大家伙:“和上次我见到的相比,中部间距变大了。”他比了一下,“之前只能通过半个我,现在至少能通过两个。”
安布罗斯解释:“因为之前的窄间距容易挤破葡萄。”
迈克尔打量这这台机器,它有着军用卡车的框架,却更像是一辆卡车被劈成了两半然后被孩童随意粘贴起来,看上去极为怪异。
安布罗斯带着他绕车一圈,一边走一边指出相应位置的功能:“中间这个缝隙就是震动采摘的主体,里面是五十根水平分布的钢管。通过上下晃动,促使葡萄掉落进车子下部的箱内,箱子底部装有小型传送带,输送葡萄至卡车后方。在这里里有一个橡胶软刷,可以分离果实和树叶。最后,传送带会把葡萄吐到这个小平台,可以在上面放竹筐或者箱子,只要是容器都行。”
他们刚在车尾站定,驾驶室里一个红发青年向后探出头来,急吼吼地说:“安布罗斯,我要啓动了!”
“动吧!撒米尔。”
围绕着大车的男孩们呼地散开,喇叭发出滴滴鸣叫,接着是汽车发动机啓动的轰鸣声,以及响亮的、仿佛齿轮转动的卡啦声。
迈克尔沉静地看着宛若巨人苏醒般,缓缓向前行驶的特种汽车。宽大的橡胶轮胎碾压过松软的泥土,留下一道道眼熟的车辙。
他意识到,如果这台机器真有安布罗斯所说的这些功能,那麽它的价值将无法估量。哪怕在美国,这台机器足以换得大把的金钱,甚至运作得当,换取国会议员的位置都不是癡人说梦。更不用说在意大利……
“很震撼吧。”安布罗斯抱胸说道,“这都是艾波的功劳,她提出想法,找来了学者和工人,筹建工厂,一点一点的改建、组装。”
不远处,深色衣裙的妇女之中,艾波洛妮亚鲜豔得亮眼。她正和一位胖女人交谈,迈克尔认出那正是上周发现车辙时,像猎狗一样监视他的人。
“那是皮亚奇亚夫人,她负责这一片区的葡萄收割。”安布罗斯介绍,“她的丈夫是神父。大儿子在巴勒莫当律师,小女儿已经和撒米尔订婚,圣诞节前就会完婚。”
安布罗斯又说:“她现在一定在和艾波道歉,因为你发现了农用机器,她认为是自己看管不严造成的。”
迈克尔不置可否。
他从未想过真的看到一辆燃料驱动的收割机器,他原以为是和剪刀或者犁一样,毋需动力,仅靠人力运行的省力小器械。
而不是眼前这个,完全可以称得上恢宏的机器。它缓慢穿过葡萄树,不、应该称为迈过更準确,因为一列列植株正是从汽车中部经过,更像是巨人跨过篱笆。迈克尔用堪比狙击手的视力望向车尾区域,在那里,葡萄瀑布似地被吐到框内,几乎每一颗都是滚圆的。
这台机器会改变西西里,他想。
艾波洛妮亚耐心安抚皮亚奇亚夫人后,在收割机渐行渐远的运作声中,来到哥哥和迈克尔身边。
安布罗斯沖她使了个眼色,艾波便知该说的都已经铺垫完了。
她打量了一下迈克尔的神情,严肃得像是一尊雕塑,带着沉思的冷漠,依然俊美如神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