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为失望。他把换下的脏衣物放进袋子里封好,侧头问我十点多了不睡吗。我说我没那么早睡。他看着我:“我读会儿剧本,不介意吧。”我合起速写本:“我会安静。”“不是这个意思,”穆皓炎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如果你困了,告诉我。”他从帆布袋里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印着——《最后的守墓人》【电影1版】,编剧:庄宛松。穆皓炎敏锐地捕捉到我的视线,笑着解释道:“很多影方为防剧本泄露会准备好几个版本的试镜剧本,有可能里面的场景最终一个都不采纳。”我用肯定的语气说道:“监制是我母亲。”穆皓炎眼睛一颤,脸上闪过一瞬的惊讶。我说:“我只是不看母亲的作品,不代表我不关注她的动向。”母亲在演员身份上走到了巅峰,近几年工作重心逐渐往幕后转移,利用几十年来积攒的人脉和眼光,参与制作了两部片子,口碑都算上乘。她身上就像装了一个发动机,永远不知疲惫,不断攀登新的高峰。我一方面怨她将事业置于家庭之上,一方面又比谁都期望她成功,那是她放弃与我相处而创造出来的作品,不可以失败,它的失败就等同于我的失败。穆皓炎低下头:“抱歉。”他没理由道歉,所以我自动视他的道歉为结束聊天的讯号,闭上嘴,安静地看他研读剧本,用水笔在上面写下标注。穆皓炎全情投入时会无意识地轻咬食指的第二个指节,洁白的牙齿和红色的舌尖若隐若现,看得我脸颊发烫,热血下涌。我想,我要食言了。密闭的环境下,身边坐着一个无时无刻不在散发荷尔蒙的男人,实在很难安静。霍地站起身,我跑进卫生间,花洒开到最大,背靠着瓷砖,咬住衣角,自我纾解。镜面上很快蒙起一层水雾,扭曲了我泛红的面容。重重的一声喘息后,我洗净双手,拍了拍脸颊,不让红晕散去。对于皮相,我充满自信,该叫穆皓炎也品味一下我的荷尔蒙。解开两枚纽扣,衣领大敞,我咬着下唇推开门,定要好好欣赏一番穆皓炎的表情。惊慌,惊艳还是惊喜?万万没想到,他送给我的是惊愕。房间里空无一人,桌子上的剧本收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便签纸。——我去经纪人的房间讨论剧本,不用等我,早点睡,明早我会叫你起床看日出。_我瞪着那个笑脸,瞪了整整五分钟,气笑了。可以啊穆皓炎,太有意思了,我越来越中意他。撕碎纸条丢进垃圾桶里,我抱起枕头,睡床。他既然主动退让,我何必委屈。和昨天一样,我甚至不确定穆皓炎有没有回来睡过,凌晨五点,他依约推醒了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行动迟缓,几乎是在他手把手的牵引下完成了刷牙洗脸。睡衣没有换,他找了件长外套罩在我的身上,拉链一直拉到最顶端。临出门时,他甚至亲自蹲下身帮我穿上了鞋袜,这期间我们没有一句交流。实际上,在他握住我的脚腕时,我已经清醒了过来,不过他掌心传来的热度太舒适,我不由有些贪恋。屋外尚且沉浸在黑色的世界中,湖面上吹来的风渗着凉意,穆皓炎走到我的前面用高大的身形挡住了风口。我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冷。”他没回头:“跑两圈就热了。”“手冷,”我说,“能放你口袋里吗?”穆皓炎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看我,墨色的额发垂在他浓黑的眉毛上,与我视线焦灼着,产生暧昧的气场。我重复了一遍:“能放你口袋里吗?”他喉口滚出一声轻笑,利落地解开外套,披到我肩上。“放吧。”“……”我皱着脸,泄愤似的一拳扎进他外套里,最好能把他的口袋捅穿!他穿着轻便的运动服,舒展四肢,我裹着两件棉服,笨得像熊。“还你。”我拽下外套仍给他。穆皓炎长手一捞,稳稳地接住险些落地的衣服,也不恼,关怀道:“不冷了吗?”我挤出一抹微笑:“不冷了,谢谢你。”他心情颇好,步伐轻快,领我走过一道石桥,来到湖边。成荫的绿树下摆着几张长椅,穆皓炎用纸巾擦了一遍椅子,让我先坐。我说:“你有洁癖?”他说:“我没有。”那就是为了我咯?我一向很会吊人胃口,今日是遇到了对手。穆皓炎与我并排而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两只手交握放在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