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十年前就已经做过一场大手术,幸得保命,术后精心养护也拦不住随着年纪增长病灶复萌的颓势,撑至今日,合眼时子孙尽在身边,该交代的交代,该叮嘱的叮嘱,风光一世,心愿皆遂,倒也没什么可抹泪的遗憾。
讣告发出的第三天举行了追思会。
当天来宾众多,涉及政商两界。
耄耋之年的老人去世是喜丧,哀悼大厅衣冠云集,氛围倒不至过分悲痛。
只是进出来往的人员庞杂,于公于私的事务诸多,半点怠慢不得,几乎每一个原家人脸上都覆着体面的疲意。
葬礼结束后,只剩一小部分外地来的远亲还需要招待,这事是由原惟的大伯母拿的主意,担心老太太乍然独居伤心不已,把四五个表姑表婶都塞到近郊的老宅里去了,陪着老太太谈天说话。
原夫人过去安排房间,怕招待不周,拨了两个佣人去帮忙。
这些天,原家的几个司机都用乱了。
原惟自己开车过去接原夫人,堂屋堆了许多礼,原夫人刚叫人收拾好,看见原惟从照壁后走进来,一身黑色衬衫描摹出的身形愈发峻拔颀长,日光下都有几分生人勿近的清绝外溢,等到眼前,原夫人问他要不要去给那些亲戚们打个招呼。
原惟声音冷淡:“这几天不是天天见么。”
原夫人便晓得儿子没有兴致,也不强求,轻捶着肩膀说自己这小半个月都没有睡一个好觉,骨头都快累散了。
原惟说,自己出来的时候,她约的按摩师傅刚到家,现在正等她了。
本来还想在这边做做样子的原夫人,顿时改了主意,心想样子做给谁看呢,自己累倒是真的。
于是简单交代了一些事,母子一块朝门口走去。
原夫人感慨,还好自己就生了一个儿子,妯娌关系应付起来实在太费心了,凭什么因为两个男人是兄弟,就要让两个本来不相关的女人这么累,跟唱戏似的,你演一段,我就得接一段。
原惟觉得,他妈到这个年纪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说出“凭什么”,可能也没真怎么累到。
他爸看着儒雅斯文,风度翩翩,实际内在极度强势。
在护老婆这方面也同样强势。
原夫人偶尔郁郁寡欢似做戏,一贯自我满意度挺高,时常道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原惟旁观很清楚,他爸没少替他妈兜底,多少次烂摊子还没摔到地上,原先生就已经叫人收拾好了。
原夫人是万事都好商量的软性子,不招人欺负难道是因为她脾气好、不爱生气吗?是人人都知道原先生很会生气,一旦生气也绝不是好商量的软性子。
原夫人对原先生却很有意见,这会儿又跟儿子抱怨起来,“非要安排那么多人守夜干什么,你看看你,这几天眼睛都熬红了,你又不是过继给你大伯家了,你爸爸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