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谢澄离去的方向,确认他彻底听不见我们的谈话内容后,方微笑着说:“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说话了。”我老乡没有立刻开口。我也一样。我们都只是站在墙下,在风里出了一会儿属于自己的神。很远的天空,流云缓慢地从我们头顶走过。很久后,他才说:“不管怎样,自报家门总是有必要的——绪陵,前世今生都是绪陵,上辈子死于车祸,而如今已经在这里活了二十二年了。”他顿了顿,说不说什么意味地笑了笑:“二十二年。”前世今生这个词用在这里,就很有意思。一只红嘴蓝鹊不知何时停在了墙头,长长的尾巴离我的脸很近。“其他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绪陵说,“兄弟,胎穿还是魂穿。”不得不说现代人就是好交流,一下子就问到了关键。“魂穿。”我说。他点点头,指着自己说:“那我是胎穿,上辈子我是为了救一个小孩儿才被车撞死,主神许诺让我在这个世界重活一世,说是给我的奖励——我也是搞不懂了,真想奖励我,好歹也让我去未来时代啊,把我弄来这个空调都没有的世界,故意和我过不去啊?”我忍俊不禁,偏头遮了遮下颔,绪陵打量着我的神色,也释然笑了:“好了,不要那么严肃嘛,大家都是老乡,老乡难道会害你吗?俗话说得好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我笑得止不住:“俗话还说,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两刀。”绪陵:“啊这……”那只喜鹊叫了一声。“好了,我自报家门了,轮到你了。”他干脆一把搂住我的脖子,十分亲热地凑过来,“来吧小兄弟,决定咱们谁喊谁哥的关键时候到了,先说好算上前世今生我都快五十了,你喊我爸爸都不吃亏……”我配合地让他压低了肩膀:“我跟你不同,只有魂魄附在这具身体上,至于原本的身体……大概已经被火化了吧?这具身体的主人不到十岁就病逝了,这才让我白白捡了便宜——闻人钟,喊我闻人就好。”绪陵眨了眨眼,我也眨了眨眼。“这就完了?”他说,“还有呢?”“还有什么?”“你自己的名字啊!”绪陵理所当然道,“难道你和我一样上辈子也叫绪陵吗?这个小弟弟是闻人钟,那你是谁?”流云彻底挡住了太阳,世界晃晃悠悠地陷入了一片昏暗中。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无论是别人呼唤我,还是从我自己口中说出。名字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只是个异乡人。
顶着绪陵真诚的眼神,我一本正经道:“我是路人甲。”绪陵告诉我,作为对他大无私救人的奖励,主神使他重生到这个世界,许诺他可百无禁忌随心所欲,想当龙傲天当龙傲天,想做叶良辰做叶良辰,只要有能力,逼着封建王朝洗心革面踏入社会主义的温暖怀抱,全国上下一起学习马恩思想都没有任何问题……只有一点要注意。“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绝对不要招惹天选之人,惹上他们,主神削我没商量。”他竖起一根食指,认真地说,“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离二皇子殿下……啊你知道二皇子吗?他也是天选之人,我一直都离他远远的,生怕招惹上什么祸端,还好他多数时候远在军营,一般情况下都遇不上,不过说到这二皇子那也是奇人,改天有时间我细细跟你讲道讲道……”我合理怀疑他前世有天津血统,不然说话怎么跟唱相声似的,可怜我张口半晌,都愣是没找着机会接话。绪陵抹着眼泪,一唱三叹:“也不知道怎么,小闻啊,你说,这些天选之人最近怎么扎堆往京城跑呢?二皇子回朝不说,一向神出鬼没,不按常理出牌的药王谷圣手,如今居然也安安分分在御医苑呆了两月有余,更何况今天我还撞上了谢澄!啊!天要亡我绪陵不成!”我:“……鄙姓闻人,谢谢。”“好的小闻,你说这一切一切的背后究竟是为什么?按理来说他们仨八竿子也打不着一起,一齐出现在我附近这谁顶得住啊!”我……我不想告诉他这是为什么了。感觉在这里开了口,就是朝着捧哏那条不归路上又进了一步。所幸绪陵也只是逮着我吐槽个两句就罢,话锋一转,又搂着我道:“对了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和谢澄认识的?能和天选之人这般亲密,我敬你是勇士!”我明明全程没说几个字,依然感到无限疲惫。我叹口气:“因为他是我抢回来的夫人。”全胜回来,准备向我邀功的谢澄,就听到了这最后一句话。绪陵:“卧槽?????”谢澄:“……”骄傲的江湖少侠手里还提着剑,眼神清亮得不可思议,就这么定定看着我们,片刻后他低下脸,用指节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子。等再抬头时,谢澄又变回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了:“打完了,现在没话好说了吧,谈正事先。”我们重新在一处廊檐下的石桌边落座,我简单向绪陵说明了来意,这会儿谢澄回来了,绪陵就收敛了姿态,不言不语沉思的模样还真有几分震慑大内的将军气质。半晌,绪陵道:“若说白芷姑娘逢难那日真为我金吾卫中人所搭救,那我回去一查那日巡防时辰路线,就可知大概是何人所为……不过,闻人兄弟,你既然找上我这里,只是受白芷姑娘所托,向那位同袍转达谢意——还是别有用意?”对上他探究的双眸,我坦然道:“我怀疑这位将军,暗中与近日满京通缉的开膛手有瓜葛。”长剑陡然出鞘!却是谢澄,他霍然起身拔剑,瞬息间剑身便横挡在我面前,狠狠一震,而与他对峙的则是绪陵——绪陵已然抖出随身软剑,没有半分差错地指向我,若谢澄慢了半步,大概他的剑已经架上了我的脖颈。剑尖抵着剑身,隐约有金鸣声。“……只是怀疑。”我微笑着说完,“何必动怒。”“在我的地界上,放话怀疑我的人,我若是一点表示都没有,你当我是死人?”绪陵持剑的手臂极稳,淡淡道,“证据呢?”我示意谢澄稍安勿躁,缓缓把发生在白芷身上的事向绪陵道来,末了,道:“自然,绝大的可能性,是白芷问诊的那家药馆泄了密,但凡事要做到周全,知晓此事的,除了那侮辱白芷的贼人以及药馆外,就只剩这位不知名的将军了,我来只是为了确认——毕竟药馆已被灭门,谁都会觉得是从它那儿走漏的消息,正因为谁都会这么觉得,我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