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几寸。关山月刹住了车。巨大又刺耳的轮胎与地面摩擦声冲破了周佞的耳膜,于是他几乎是颤着手下了车、浑身僵硬地、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踉踉跄跄地跑过去、拉开了关山月的车门。直至强硬地确保人没事,发凉的掌寻着关山月的手臂、将人拽在怀里的时候,周佞那把一向挺直的傲脊,仍在惊色里发酵着余颤。差点死过一回的人,更像是周佞。无言的沉默。不知过了多久,关山月那副漠然的脸色沉了下去,她抬眼,避开了周佞那些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亡命徒啊……”她啧了一声,再续一句:“可真舍得下血本。”当时那个速度,如果真撞上了,对方估计也活不成。“那个时机,是知道你会失控飙车。”周佞脸色沉得像是能滴出水,眉梢挂上了狠戾,“卡得可真准。”关山月的羽睫来回扫了个张合,最终定在了周佞那紧握得泛白的骨节上,目光微不可察地一晃,不语。“所以,关山月。”周佞冷脸看人,“你回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关山月目光不闪,不答反问:“所以,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周佞一顿,不远处的那个古董钟发出的滴答声笼罩了两人的耳膜,在偌大的别墅中格外清晰。半晌,周佞抬眼,像是破罐子破摔般,露出了那副深藏在底的肆意样:“我在关家附近,蹲了你几个小时——从你进去开始。”他语气很淡,可落在关山月的耳中却如在一片伪装的湖面上投下石子,泛起一湖涟漪。四目相对半晌,关山月移开了视线,冷声:“太多巧合了。”没想到会听见这句回复的周佞一顿,收了几分寒意:“……什么巧合?”“我说,现在仔细回想。”关山月抬起手,她转了转通红的腕,而后往后一倚,支着下巴,冷脸,“巧合太多了。”周佞眉心一紧,不语。关山月语气很淡:“我正在珠宝店正面遇上关嘉昱和明嫣,从关嘉昱那个废物口中得知了明晚家宴,他们要正式订婚的消息。”周佞抬眼:“然后你就回了关家闹。”不是疑问,是肯定。关山月斜眼看人。“关董叫了家庭医生。”周佞目不斜视,像是微讽,“看起来被气得半死的那个人更像是他,所以……”周佞一顿,望向关山月的目光沉了些,半晌才续了一句,还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能让你失控的……是你母亲吧。”关山月面上冷色更浓。周佞看人一眼,率先移开了视线,正了脸色:“你的意思是,有人算准了只要你一回关家,再出来时肯定会失控,所以……提前安排了人蹲在那里。”关山月眉梢都像挂了霜,她的视线不知定在哪个虚空点,开腔时的讽意几乎将要溢出来:“你觉得,谁比较想要我的命?”随着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关山月兀地甩给周佞的一记眼刀。山夜的寒风凄厉地呜咽着,像是一把利刃要割开紧绷着的心弦。周佞双拳紧握,骨节泛白,像头蛰伏于黑暗的野兽,游走在暴怒的边缘,他直直地望向关山月,一字一顿,戾气萦绕:“是明家——还是周睿文。”关山月沉默。“……”周佞强咽下那口浊气,黑睫垂下再抬,语气沉稳又冷硬,“我会查清楚的。”关山月定定地跟周佞对视半晌,垂眸嗯了一声,不语。“但是,关山月。”周佞却紧追着她的视线,面上的霜寒又覆了一层晦暗:“当年分手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任何东西都不会再成为你失控的理由——包括我。”“可是,关山月,你食言了。”关山月垂下的睫轻轻一颤,脸色都丝毫不变,她掀起眼皮,笑了:“你想说什么?”“我说,你食言了。”周佞咬着字,他背着光,看不清神色,“关山月,我受够了。”关山月勾起的一寸寸平了下去,她的心脏跳动开始加快,像是知道周佞要说些什么,于是关山月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阵眩晕,有些迷蒙,她转过身背对人,像是要走的模样,关山月冷声:“周佞,闭嘴。”可一把火一旦烧起,哪能再被轻易扑灭?于是就在关山月一手撑着沙发背,咬着牙想挺过那阵眩晕感的时候,身后灯的开关忽然被人按动——啪嗒。眼前归于一片黑暗。“关山月。”关山月背脊僵直,她听见在一片黑暗中,身后的周佞嘶哑地开腔,在唤她:“我为什么要闭嘴?你在躲避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