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静静地摆着一幅完整的画。黑色的勾线笔勾勒出线条,画布只有巴掌大,可那副画勾勒出的世界里,只有月亮是有颜色的。北城的江边,从半夜的沉寂、到云层被慢慢照亮,晕染上些许橘色的温柔,四角的栅栏囚困住四角的天空,栅栏上的爬山虎卷出翡翠色的叶子,卷着晨露。关山月就这么坐在墙头上,远眺着不远处的江边开始有晨跑的行人,而她在这处无人的角落,等一个日出。她半夜从关家别墅走出来,手机全是薛幼菱的消息,只是关山月一条都没回,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最终还是逛到了这里。是她们几个无意间发现的地方,欣赏日出的绝佳场地。细长的双腿一晃一晃地、丝毫不惧冬日的寒风,关山月上半身只穿了件羊羔外套,下半身只有一条短裙,她像是感觉不到冷,只眯着眼,定定地望向天际。只是日出还没等来,却等来了一把熟悉的男声——“哟,在上面思考人生呢?”关山月耳尖一颤,压下眸中汹涌的绪,颇为惊讶地低头向下看。只见周佞还是昨天在拳击馆的那身衣服,他双手插兜,下颚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墙头上的人。“……”关山月挑眉,“周朝告诉你的?”“什么周朝?”周佞眸底像是掠过了一丝疑惑,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怎么,关大小姐玩离家出走啊?”关山月嗤笑一声,懒得看人:“你以为是你么,还离家出走。”“咱们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周佞像是也对关山月的事情了如指掌,“家里那些事,你跟我有什么区别。”倒还真是。关山月垂眼看人:“该恭喜你还是该替你可惜呢,你不是周氏唯一的继承人了?”“你不见得对庭旭有兴趣。”周佞眉眼淡淡,视线落在那两条白皙的细腿上一瞬,移开了视线,“我亦然。”关山月抿了抿唇。一时无话。晨曦时分,岚雾袅袅升起,天边一片霞红。“哎,周佞。”关山月忽然开口喊人,周佞应声抬眼,四目相对了一瞬,周佞清楚地看见了关山月眼底映着的那片霞光,她歪了歪头,往旁边的位置喏了一声:“同是天涯沦落人——”“周少爷,请你看个日出?”周佞顺着她的目光,从爬山虎往上,她身边还有个空位。只顿了一秒,周佞兀地笑了,他伸出手,就着底下的小木椅往上一踩,身手敏捷地跃上墙头,往关山月身边一坐,熟稔地拍了拍手上的白灰,笑得肆意:“请我看日出?怎么,这太阳是你一个人的啊?关山月,你还挺霸道。”关山月瞥了人锋利如刃的眼尾一瞬,跟自己如出一辙。她移开了视线,微微仰头看天:“这一刻是我的——分你一半。”几寸的距离,两人的衫尾相触。太阳爬上山头。周佞余光紧紧锁着身旁的少女,她那把长发被风带起,露出一小段玉藕似的颈。心尖好像有点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融。周佞好像在这个冬日里,看到了此生最美的一个日出。以致于后来的每一天,都再也没能放下过。周佞伸手,覆上了关山月微……后来,北城那个出了名的纨绔小圈子里,多了一个更出名的纨绔。可众人好像并不意外。毕竟多年前那一场几乎将整个北城商圈直接重新大洗牌之后、吃尽了红利的,也就是他们几个的父辈了。夜幕高挂,关山月的耳膜中似乎还残留着劲爆音乐的余韵,只是她脸色淡淡,又在那墙头上稳稳地坐着,眸底绘着江景,手中笔画不停。墙头上无人的地方,全都铺满了油画颜料的痕,花花绿绿,自成画布。是经年的痕迹。“……我说,关山月,你这到底是什么爱好啊?”寂静的夜里,那把熟悉的男声又在熟悉的地方响起,“局组一半,你跑来画画?”关山月眉峰一挑,只是半分眼色都不给人,呵笑一声:“周少爷,你又跟踪我啊?”周佞还是站在那里,微微仰头看人,双手插着裤兜:“你人不见,来这儿找你——难道不是共识么?”关山月终是掀起眼皮看人,周佞穿得休闲,浑身都是协调的冷色调:“无聊。”周佞的视线落在她握着画笔的指尖夹着的那根烟上,女士烟并未点燃,只那么被夹在指缝间。关山月有个怪癖。她从来不抽烟,可又喜欢闻薄荷烟点燃的味道,最多只含-在嘴里洇湿,过个瘾——在烦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