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切白,倒也真是。玄子枫也忍不住轻笑。忽然,雁翎刀的刀柄装饰将宫飞絮的手掌磨破,缓缓渗出血来。“你这手是怎么搞的?”玄子枫拉过他的手,从容灵中取了药粉洒在伤处,“稍微蹭到就破,比小婴儿都细皮嫩肉,你茧子呢?”烈酒模糊了宫飞絮的触感,以至于他并未察觉自己的伤和药粉带来的刺痛,“不用担心,都磨掉了,磨砂膏贵妃给我的,说是不能让外人起疑。灵力也是我自己封的,是洛后妈改过的阵法。”陈贵妃谨慎到这种程度,能猜得出这些年她到底是过的是什么日子。皇帝就是这么个多疑的东西,靠武将打天下、守天下,又怕武将夺天下。靠着陈家的兵权上位时,陈颖祎是心肝宝贝;皇位到手后,陈颖祎是陈家的人质,她的儿子就是外戚夺权的威胁,最是留不得。玄子枫深深叹了一口气,替宫飞絮包扎好伤口,“唉,你刚回皇城不久,谨慎些总没坏处。”“不,我不是‘回’皇城。”宫飞絮重重地摇头,“这儿不是我的家。我来这儿才不是‘回来’。我想回北边大营驻地,想回神木塾,我想回家!”当“我想回家”四个字落下,玄子枫也觉得自己的胸口被狠狠砸中。——我又何尝不想呢?这话玄子枫只能在心里说。宫飞絮痛苦地扯着自己的头发,“你知道吗?我甚至有的时候特别‘恨’鸡妈妈。但凡他要是有一点不好,我也不至于对人心抱有任何期待。他之前让我们过得那样好,现在,我……要我怎么办?”玄子枫何尝不明白宫飞絮的感受?如果他还从未有过在神木塾的时光,他又怎么会因为身处聆风堂而痛苦万分?浑浑噩噩罢了,哪有现在这般刻骨铭心的狼狈?许是酒太烈了吧。玄子枫也觉得自己有几分醉了,任由心绪肆虐。宫飞絮怒道:“灵天雷暴、地震洪灾知情不报,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官宦,拉帮结派、贪赃枉法、大发国难财,算什么人臣?多少灾民流离失所,他们在拿锦缎当地毯、比谁的金玉屏风长。”说着,宫飞絮攥紧了自己身上的织金缎子,“穿着这个,我觉得臊得慌。我觉得心里不舒坦啊!可我不得不穿、可我……偏偏是个狗屁的五皇子!”一时间,无比复杂的情感借着烈酒的灼烧,冲破了宫飞絮理智的屏障。“那些个皇兄、皇弟,今天你算计我、明儿个我算计你,算个什么狗屁兄弟?他安插个眼线给他,他给他穿了小鞋、暗地里插刀,都恨不得、恨不得所有人除了他们自己,都死个精光!”被剧烈的情绪撕扯,宫飞絮如同暴怒的困兽,抬手掀翻了身前的桌子。已然喝空的酒坛被摔了个粉碎,但比不上宫飞絮的心碎得彻底。“我的好兄弟不在这儿,我的好兄弟不在这儿!”豆大的泪珠顺着宫飞絮的脸庞滑落,大颗大颗地“啪嗒”打在满是狼藉的地面上、攥得指节发白的手上、锦袍的织金纹路上。“六六哥、大头、老雷、鸡仔、烦烦、咩咩……我的好兄弟们在哪儿啊!我的好兄弟们都去哪儿了?怎么,怎么……就我一个了啊?!”悲恸的哭声自宫飞絮的身体里爆发出来,他摇摇欲坠,如同即将崩塌的山岳。“那是毕业典礼!殷其雷和卓瑛都回来了,杻阳峰和宏剑宗不让都拦不住,硬是跑回来。什么破任务有我们这帮兄弟姐妹们重要……怎么,他玄子枫是拯救天下去了吗?”醉了,索性让他们都醉了吧。玄子枫顾不得其他,上前拥住宫飞絮,抖得不成样子的手重重地拍着宫飞絮的后背。有太多的孤寂与沉疴、太多的自责与愧疚、太多的思念与苦楚,催得人胸口沉的、痛的、坠的,喘不过气来。抽噎的间隔,宫飞絮断断续续道:“你说这么一走,很多人、很多人这辈子就见不到了啊!”玄子枫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湿,抬手一抹才发现那是眼泪。他都没察觉到自己也哭得不成样子。宫飞絮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鸡仔,你说句话啊!”物是人非事事休玄子枫终究无从得知,那夜宫飞絮是怎么识破他伪装的。因为宫飞絮断片儿了。某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五皇子只能回忆起自己灌的第二坛烈酒。他哭着笑着把自己的事儿全抖落个遍,一回头,记忆全跟着吐出来的酒精倒了个精光,愣是没在他脑子里留下半点痕迹。连带着在醉中把玄子枫认出来这件事情,也被他扔到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