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模样,像极了教育孩子的长辈,高高在上,不可逾越,林亦然心底涌出一阵烦躁,猛地拽住他衣领,狠狠一拳落他脸上。顾寻嘴角的半根烟滑落地面,舌尖丝丝血腥味,抬手嘴边一抹,指肚一块鲜红的血液,“靠!”抬脚向林亦然踹去。“咣当”一声,林亦然被踹倒在地上,他一手撑地,一手捂腹,眼里的怒火快把顾寻烧成灰。顾寻弯腰,毫不留情地挥拳打在他脸上。连受了一拳一脚,林亦然像被惹怒的野兽,搂住顾寻脖颈,按倒在地,反客为主,抬手挥拳。顾寻灵活地躲过拳头,抓住他手腕用力地捏下去,疼痛感袭来,林亦然脸上微微抽动了下。见他吃痛的样子,顾寻露出满意笑容。这笑刺激了林亦然,情急之下,他低头,一口咬住顾寻硬邦邦的手臂,牙齿用力,再用力,直到耳边传来顾寻的骂声才松口。林亦然躺地板上喘着粗气,那双桃花眼,像被火烧过的草原,一片灰暗毫无生机。顾寻也累了,躺地上没起来,偏头看了眼手臂血红的牙印,淡淡道:“一个成年女性头部,大约1400克,人头外包裹的冰大约3500克,本届冰雪世界占地面积50万平方米,翻越栅栏,将人头运输到情人桥的位置,需要消耗极大体力。其次,死者面部妆容看似精致,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眼妆和唇妆都有瑕疵,说明化妆的人手法不够娴熟,综上两点,凶手为成年男性的几率更大,而且身体健康。”嗓音如钢笔在纸上划过,沙哑有质感。顾寻坐起来,裤袋里拿出根烟点上,“死者头部被做成冰雕,脸上妆容却一点没破坏,由此看出化妆使用的都是防水效果好的高端化妆品。分尸需要独立隐蔽的空间,抛尸需要交通工具,你根据这些推断凶手有房有车,经济优越,但独立隐蔽的空间除了别墅豪宅,还可能是深山里的木屋,村落里自家院子,交通工具的种类就更多了。总之眼睛敏锐,经验丰富的刑警,都可以说出你口中的嫌疑人画像。”林亦然不动,也不语,静的像尊雕像。顾寻看不透他心思,指间的烟灭了又亮,他继续说:“今天拳落在我脸上,你可以平安无事,若日后审讯,控制不住脾气,对嫌疑人动手,后果就不是这样简单,林亦然你太危险了。”烟雾像堵墙阻隔在中间,林亦然剧烈地咳嗦起来,不知多久,烟雾散尽,墙那边的人也消失了。冰雕案(3)柏城冬天的夜晚,气温可达零下二十五六度,即便车里开着暖风,一时半会也暖不起来,顾寻紧了紧衣领,手滑入口袋,摸出干瘪的烟盒,向里面瞅了眼,不知不觉竟抽光了整盒烟,随手把烟盒捏成一团,丢向副驾驶的座位。他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懒散地靠着车座靠背,微微扬起头,视线正对林亦然房间,窗前坐姿挺拔的身影,正低头看书,刚才的冲突好像没发生过,对他没半点影像。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顾寻突然笑了,那笑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善用冷暴力处理问题,当冷暴力无法满足时,便会拳脚相见,彼此伤痕累累,两败俱伤后,又若无其事的生活,这样的林亦然,他熟悉又陌生,困惑又无助,更多的是不知怎么解决而带来的烦躁,这种相处方式,使他没了回家的欲望,一心想逃之夭夭,一脚油门,车开出小区。同一时间,林亦然房间熄灭放房间灯,整个房子陷入黑暗,像在无声告别。深夜像张血盆大口,吞没了警局,一片漆黑中,保安室亮起的灯,又燃起希望,顾寻停好车,敲了敲保安室的门。保安探头出来,面露惊讶,“顾队?快进来。”顾寻拿起门边小扫把,掸了掸身上刚落的雪,“这雪已经下了两天还没停。”“快了,快了,天气预报说今晚会停,顾队,这么晚来加班?”顾寻点点头。“我听说,有个女人的头被做成冰雕摆在冰雪世界?”每次有案子发生,警局保安和打扫卫生的大妈,总喜欢找他们打探消息,回家散播给亲友,显示自己在警局工作的优越性,案子还没进入正式调查阶段,也无涉密可言,顾寻便“嗯”了声。保安拉长音“咿听着就怪瘆人的,这段时间有你们忙了。”顾寻与保安有一搭没一搭闲聊几句,抽完两根烟,顾寻抬腿向黑暗的办公楼迈去,三两分钟的时间,二楼西侧的办公室亮了。早晨,连下两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孟佳拎着豆浆油条进门,见一向踩点上班的顾寻,正端坐在位置上看资料,颇感意外,“老大,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