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等等……”楚一弦扶住了额头,有些懵。她原以为自己是来给阿眉撑腰了,气势如虹,已有了七成把握今日就要带她回楚府去;她还与弟弟楚一柱私下里通了气,刚从军不久的弟弟比她更血气方刚,拍着胸脯说姐你放心,温家的事就是咱家的事,谢无那混蛋若敢扣着人不放,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怎的现下还没到和谢无叫板的那一步,就听起了一家三口过日子的故事呢?楚一弦缓了一缓,强自定住气,打量起了阿眉身上的穿戴。她原就姿容i丽,在京中一干官宦千金里都算得出挑。目下身着一身桃红色织金袄裙,外面搭着白狐皮的披风,头上玉簪金簪搭配得宜,更显得面容姣好。这些,该都是谢府为她置办的。除此之外,她也看得出她气色尚可,并无太多忧愁,是过得滋润的样子。楚一弦禁不住地有些信了她方才的话,一时又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声音哑哑:“那你这是……这是就打算这样过下去了吗?”“先过着吧。”温疏眉轻声,眼中有几分说不清的情绪。“但他可是个……可是个太监啊!”楚一弦有点急。“嗯。”温疏眉抿了口茶,模棱两可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她知晓楚一弦想说什么。只是那种事……听来倒也非必须。倘使谢无当真能好生待她,她觉得那是可以取舍的事。厅门外,谢无阴着张脸静听,余光里清晰可见两名宫女吓飞了胆,颤栗如筛,便抬了下手,让她们先退了下去。四下没了外人,他嘴角轻扯了下。无意再听,他径自提步去了里头的正殿去。要了些酒来,自斟自饮。又过约莫半个时辰,宾客渐至,殿中热闹起来。温疏眉与楚一弦闻声便出了偏厅,往正殿里去。殿中宾客皆是一人一席,一家同至的也是相邻而坐。楚一弦便在殿门口与温疏眉分开了,自去寻找父亲与弟弟,温疏眉目光划过殿中,很快寻到谢无的席位,也寻过去。行至近前,便见他已在席边添了张椅子,见她过来,他睇了眼:“坐。”温疏眉依言落座,他给她夹菜:“哎,在楚大小姐眼里,我始终不是什么好东西吧?”“也没有。”温疏眉把他送过来的菜夹起来,“她只是担心我罢了。”“但她必定嫌我是个太监。”他轻哂。温疏眉闻言知他必定又听了壁角,便不做争辩,只说:“那是她的事情,我没有那样想。”“真的?”“嗯。”“其实呢。”他又为她送了一筷菜过来,“男女间的那点滋味,除却生孩子我没法让你一试,其他都可以。”他说着,目光划在她面上,带着几许道不明的压抑情绪,问她:“想试试么?”心魔温疏眉的手一颤,檀木筷子掉在桌上。她头皮发麻,呼吸也变得不畅,目光抬起来,正迎上他的眼睛。一双黑眸掺着三分若有似无的笑,犹如深不可测的寒潭一般,让她即便再用力地瞧,也瞧不出潭中究竟藏着什么。这一刻,温疏眉忽而明白了这几个月来明明他待她尚可,她却一直那么怕他。她怕他,并非因为他阴晴不定,也不是因为他手握生杀大权,更不是因为他曾打过她。而是因为,她从来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这几个月来她总很紧张,时时紧盯他的神情。可多半时候,他那张白玉般的脸上都辨不出喜怒。偶有能辨出的时候,也讲不清那份喜怒底下真正藏着的时候。皇后说他面冷心热,她不是不肯信,可是他的情绪这样难辨,任谁看了都要觉得他冷心冷情。现下亦是这般。她这样的反应,原道他会恼的,可目光抬起来,迎上的眼睛却掺着几许意味难辨的笑意。这缕不合时宜的笑,自然让人心底发怵。短暂地对视后,他便先挪开了眼,端起汤盏抿了口,轻哂:“不肯就算了。”“我……”温疏眉忽而很慌,强压住心神,可算逼出一句最不出错的答案,“我都听督主的。”他又抿了口茶,未再说什么。不多时,皇帝驾临,宫宴开了席。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佳肴不断呈来。敢来与他搭话的官员不多,他便自得其乐,尝尽佳肴,偶尔也不忘给她夹一些菜,就好像适才那一问一答没发生过。温疏眉心下觉得,他心下或还是在意的——得凡男人,对这种事总是在意的吧!可他又真的不再说什么。许是她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所以他不恼?她心里七上八下地猜着,谢无忽地轻轻“嗯?”了一声,她抬眸看,他手里正拿着块点心,小小的一方酥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