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朝汐:“……”
她哪见过什么黄纸?红手印又是什么?
只记得当初站在牛车外和车里的郎君隔帘说了几句话,坞主见山里下雨,吩咐她上车避雨。杨先生多半是忙忘了,从未找她补过身契书。
阮朝汐低头扒饭,心里不怎么舒坦,默默地想:
“东苑那么多童子,原来都是签了身契的,坞里供养他们理所应当。那……夹在里面混吃混喝的……岂不是只有我一个?”
当夜,她主院厢房睡了一晚上,辗转难以安枕。
耳边反复想起的,都是她和徐幼棠在饭堂起争执时,徐幼棠冷声质问的那句——“你凭什么本事吃坞里的饭?”
………
第二日清晨,荀玄微踩着晨光进来书房时,白蝉低头奉茶,轻声告知一件事。
“好叫郎君得知,阮阿般今早不知怎么的,准备好的早食一口未动,进来只练字。奴劝了几句,叫她先用几口饭食再练字无妨,她不应声。再追问几句为何不肯用早食,人就上了树。”
荀玄微捧起茶盏的动作一顿,“……上了树?”
“那儿。”白蝉抬手往上指。
庭院中央的梧桐树高处,四面伸展的枝桠间,抱膝坐着一个纤小的身影。
万事不解其意,先寻其因。
荀玄微放下茶盏,坐在黑漆长案侧,把对面摊开的大字纸张拿过面前。
写的还是那句“天地黄,宇宙洪荒。”
反反复复地练习。进步极大。学写的正楷,落笔转折撇捺,架构宛然,已经可以看出粗浅的韵味。
写到后面,却又凌乱起来,显然心绪烦杂,不能像起先那般专注练字。
白蝉凑过来看了眼,悄声回禀告罪,“大约就是写到末尾时,奴捧着早食进来,对话几句,打扰了阮阿般练字的心绪。”
荀玄微颔首,大致明白了事情经过,把落笔凌乱的一沓大字放回原处。
把云母窗推开半扇,从卷帘长檐下,看向深秋初晨的庭院天光。
湛蓝天幕下,枝桠高处一个抱膝坐着的小小剪影。
才十岁的年纪,和年纪不相符的沉重心思,以及令人瞠目的灵活身手。
今日值守主院的部曲首领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狼狈地在窗下告罪,“郎君恕罪,小的们一个没看住……爬的忒高!这得离地七八丈了罢?把人安然送下树,只怕得要把云梯车推来才行。”
荀玄微抬头往高处看,“她自己不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