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秦肃还是发现了一些小细节。比如说,迟御每次在骤降的时候都挺兴奋,所以那么多云霄飞车试过都没什么感觉,却拉着他上了五次的跳楼机。又比如,迟御有点儿(或者不是一点儿?)怕水,在很受欢迎的“逃离亚特兰蒂斯”的项目,冲下来的时候能激起十米的浪花,水花迎面而来的时候迟御不自觉的躲了一下,秦肃还看到他反射性闭了闭眼睛。午饭的时候他们找了家园内的快餐店,点了几个三明治和两份冰饮——天气还很凉,但是肾上腺激素让他们浑身发热。他们在游乐园里找了个阳光中的座椅,粗糙的木质,略显得偏僻的环境,偶有走过的一两个旅人,都挂着相机背着背包,见到他们露出善意的微笑。“你怕水?”秦肃向来直白。迟御有些惊讶:“你注意到了?”“表现的那么明显。”秦肃嗤笑一声,打开了打包袋。阳光照射下浑身都暖洋洋的,但是加了冰块的饮料又冻手的很。三明治还是热的,散发出鸡肉煎蛋和番茄的味道。迟御也打开了三明治。他先喝了一口饮料,冰凉的甜味从味蕾一路蔓延到胃袋,仿佛全身都被降温了一样,世界有瞬间的静止,被阳光照射着几秒才恢复过来,好像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一样。然后他轻笑了一声:“也不算是怕吧。”也许能够算是他留给自己的一个明显的弱点。还在幼儿园的时候,因为种族歧视和年龄的关系,迟御向来是出于“被欺负”的地位的。但他白而瘦弱,骨架不大,东方人的轮廓比西方人还要小一些。他小时候长得并不如何出色,营养不良导致的脸色发青和瘦弱都让他既不起眼又看似弱小。虽然总有些年龄大一些的白人小孩蔑视地看着他,抢食物,排挤他,但那些小孩总担心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惹上麻烦,动手时都并不激烈。比起挨打,在孤儿院里,迟御更多是学会了“看见”。住在隔壁的黑人小姑娘性格爽朗又长得可爱,但有收养资格的家庭大多希望收养一个可爱的白人小孩。黑人小姑娘数次被来参观的家庭拒绝,也变得内向自卑了。楼上有个黄种人,懦弱又狗腿,总是跟着孤儿院里上两层的杰克,可杰克才看不上他,人越卑微越被人看不起。还有他自己,就算装乖也会因为肤色的关系被孤立。但狠一些就不会受欺负了,第一次不小心踢到某个揍人的男孩的腰下的某个部位的时候还关了禁闭,要不是大婶看在他实在瘦的没有攻击力的份上,估计就不是禁闭了事了。谁知道当初那个被踢了,嗯,的男孩现在在哪里呢?迟御不知道那个老头是看上了自己的哪一个方面,就把自己领养走了。总归不会是外表。但他跟着老头很久,学马术学礼仪学知识学枪法学格斗……“你的眼神里,有狼性。”老人这么说,然后呵呵笑了,带着冷意,“不过我也不想收条狼,狠归狠,成不了气候。”“您的眼神真好,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淡淡道。老人晚年脾气已经很好了,大抵是活动力不如从前厉害,也不爱动弹了,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生气,反而笑着看他:“至少能看出来你胆子大。”他第一次带队出任务时顶着一群人不认同,怀疑的目光。习惯性板着脸不是为了威严一类,纯粹是懒得对着这群人做表情——他那时候很有些中二的意味,人本身聪明,自然有些看不惯这些粗人的意思。带着人做了几次漂亮的任务,拿下几个大生意,又赢了几次火拼,逗了几次警察以后,家族里对他的态度就恭敬多了。老人那时候已经缠绵病榻了,他一边还在读大学,一边处理家族里的事。他胆子越来越大了,脾气也越来越不好,一次任务的时候不小心被敌对家族的人抓了去。他的身份摆在那里,跟着他的人大多死了,他自己却还活着。他从来没有什么怕的东西,那一次却开始有些后悔。被用刑时他没觉得多痛,但被按在水里的窒息感却让他有了临近死亡的恐惧。疼痛让他清醒,而窒息却让他恐惧。“我觉得……记住那种恐惧感,对我有好处。”迟御淡淡说道。老人那次把他带回来的时候只很平淡地问他,什么感受。他许久无语,许久才跪倒在老人膝边,很轻地说了声对不起。老人干巴巴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房间里:“你道什么歉呢?如果你觉得自己错了,就去改正。但是ivar,有些东西,错了就回不来了。”老人给他取的名字是ivar,射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