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是怎么啦?”如心也幸灾乐祸地探头而望,“报应也来得忒快了。”随后唐席也注意到这一边,他步走过来,很关切地问:“你是怀雅堂的佛儿姑娘吧?怎么,身子不舒服?”佛儿的发根已冒出了一层细汗,她强扭着嘴角一笑,“多劳三爷过问,您放心,不妨事,我休息一下就好。”如心在边上哼了一声,“敢情你会好好说话呀。”“我会,可你不配我好好说话。”佛儿的眼光依旧凌厉,但她的声气已尽透着虚弱。如心啐了一口,“死丫头,疼死你!”万漪也不知如何是好,便眼巴巴望着唐席道:“三爷,她这已经一背冷汗了,不像是胃疼,别是闹什么急病了吧?”“什么病?我没病!”佛儿猛推开万漪道,“三爷,我好着呢,不会影响登台。”唐席皱起了眉头,“不会最好。这么些人里只有你一人能舞剑,曲码子全散出去了,好多贵人还等着瞧新鲜呢。不过瞅你这样子,啧……”他原本倒剪着两手,此时将一手抽出来往佛儿的额前一拂,接着就叫了声,“守望。”一个青年仆人出列,唐席向他吩咐道:“我想起来了,商大娘的闺女前来为母奔丧,就在旁边咱们那所小会馆里住着,不过她身上有孝——嗐,你去问问看吧,能成不能成的,也不必勉强人家。”守望微然一愣,“三爷,我问她什么呀?”“啧!她原就在天津卫一带开台卖艺,玩意儿叫得响。你去问她能不能暂且脱了孝,给各位来一段?救场如救火,她自然懂。对了,掌班们是不是全在后台?替我请怀雅堂妈妈来说话。”守望应一声走开,唐席换作了一副笑脸对住佛儿,笑容里满是温慰,“佛儿姑娘,你甭急,恰好你亲师姐明泉就在左近,实在不行,我和你妈妈商量下,叫她替你上,误不了场子。”佛儿悚然一惊,朝前扑过去,“三爷,我不用人替,我能上。”唐席将一只大手一捞,就牢牢把握住佛儿的双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嘛,这样你心里也宽松,好得没准还快些。行了,快坐下歇着。来人!再给佛儿姑娘倒一杯温茶。万漪姑娘,照顾好你妹子,你们掌班妈妈这就到。随时有事,叫这些下人就行。”他走出一段,又停身回望一眼满坑满谷的脂香粉艳、锦衣绣裳,而后他低首对准自己的鞋尖瞧了一会儿,忽抬脸一笑道:“时辰差不多了吧,开园迎客。”此时庆云楼外已是游人如蚁,个个巴头探脑地向内张望,却一概被膀粗腰圆的看场们驱赶在一边。而那些受邀的贵宾们则云淡风轻走下自己的高车宝马,由仆人扬起一张红底拓金花的请柬,外场便一声声甜叫着“张五爷”“刘大人”“钱公子”……俯身哈腰地将这班老爷少爷恭请入场。而这些人不是政商界的名流,就是富贵家的公子,彼此间有交情的便三三两两攀谈了起来,也有那心思活络之辈欲借机结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人物,故而大家伙都少在自己的座上,要么聚众寒暄,要么高低奔走。那厢里众倌人也乱糟糟的,笑声和私语此起彼伏,又一齐向某处翘首观望。东边第一排长凳上原只并坐着三人,就是龙雨竹、蒋文淑与杨止芸三金刚。忽又见一位倌人挨上前在止芸的身边聒噪不休,一面又拉一拉止芸的手、搂一搂她的肩,后来干脆把一边的股部紧挨着止芸坐了下来。止芸本就是丰满身材,被这么一挤,便身一歪撞到了旁边的雨竹。雨竹“呦”一声,微微倾身,对着那蹭座的倌人皮里阳秋一笑,“如心姐姐,快开宴了,你快请回本座吧。”从如心脸上一点儿也瞧不出她刚刚和佛儿闹过一场不愉快,但看她容光飞舞,头戴七宝钗,金玉珠子押发,一身洋红色兰桂齐芳的春衣,冶艳而魅人。她假装没听见雨竹拿鼻音重重甩出的“本座”二字,面不改色一笑,“我这还有好些话和止芸姐姐说呢,姐姐们挤挤,不碍事儿。”边说着又朝里一拱,大半个屁股便已稳压在座上。其余倌人们见如心为博出位,竟从末流的排位硬蹭去首排,都不觉发出啧啧的嘲弄之声。如心也一律来一个听若不闻,只借着和止芸热聊的劲儿,一会儿摸鬓角,一会儿弄钗珠,脆生生的笑一声接一声抛出,满场乱飘着媚眼以卖弄风骚。“好像在座的大佬们能看见她,就能看上她似的。”雨竹毫不掩饰泛起在嘴角的不屑,对身畔的文淑抱怨一句。文淑畏热,手里已摇动着一柄贝叶团扇,慢条斯理道:“随她啦,自有提调们来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