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为情人惋惜了一夜,第二天就着手寻觅合适的替代品。假若有谁真正为柳梦斋牵肠挂肚,那就是万漪。她认定他的被捕多少与自己有些关联,谁叫她听信了那个马提调?没准九千岁就是因谢赏一事才记恨上了柳梦斋呢?百花宴之后她已悬牌应召,生意颇不赖,手里也有一些零花,她又瞒着猫儿姑筹措了一笔钱,先拿银子贿赂了跟妈,就借采办胭脂水粉之际,悄悄地去往刑部大牢。万漪本以为,既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天牢”,必不可轻易来去,没承想守门的一听说她是来探柳大爷的监,竟相当爽快地接过她递上的那一块碎银,就遣人领她入内。一路走来,也并不见如何阴森,却只见花木郁郁。万漪由淡然的花香上踏过,来在了一间房舍前。里头先有狗吠传出,狱卒敲敲门,叫了声:“大爷,有位姑娘来探你。”万漪谢过他,迷迷瞪瞪地走进去。屋子并不大,只一间两卷,但陈设清雅舒适。未容她看个仔细,一条大狗已朝着她扑来,万漪惊叫了一声。“金元宝!”伴着他有力的嗓音,柳梦斋现身了,他身着松石蓝银线纱袍,趿拉着一双陈桥鞋,神采光华而又慵懒。当他看到她,绞紧的眉头便在高高的眉骨上倏然展开,如海鸟的双翅。不过紧跟着,金元宝又令他蹙起眉。“不许叫,坐!”那条大狼狗不情不愿地蹲坐在后腿上,却仍旧不停地嗅闻着万漪,呼哧呼哧的,仿似要把她的心嗅出来才算。自狗场的遭遇后,万漪看见狗就怕,这时已吓得浑身僵直,小指头都不敢动。还好那大狗忽一跃,又朝里扑去。从里间转出一个男子来,“有人陪你,我就先走了。”他一身的衣装花色素净,但依然瞧得出是富家公子。狗儿不断地朝他摇尾巴哈气,柳梦斋也同他举止亲昵,直接在他肩头拍一拍道:“行,走吧,下次再多给我拿点儿,别这么抠抠搜搜的。”那人比柳梦斋矮了半头,但举手投足都显出少年老成、沉稳端重。“你呀,深牢大狱都锁不住你这只花钱的手。”“得得得,你甭来老爷子那套,赶紧走。咱回见,我的好哥哥!”他轻推了他一把。那人含笑而出,擦肩而过时,他对万漪点点头。还是万漪身后的跟妈老练些,她一见屋子安静下来,就忙展开笑音道:“大爷,姑娘怕您在这里吃不惯,给您带了些零嘴来。姑娘,那您和大爷说话吧,我到外头看看景,谁也不知这里头是什么样,怪新鲜的。我去转悠一圈,回头也好和她们说道说道。”跟妈合上门出去了,金元宝又颠颠地跑来。万漪往后退缩了半步,柳梦斋看出来了,“你怕狗?”他向他的狗“嘶”了一声,又重重地压压手。金元宝再一次蹲坐,却不住拿眼瞅着万漪带来的食盒,挂下了舌头直喘气。柳梦斋也向食盒内一扫,见里头放着一只整鸡,还有满满的红烧肉、蒸排骨,配着米饭和水果,他不由笑出来。“你怎么会来?”为此刻的会面,万漪准备了许久。但她所做的一切准备全都是为了森严的牢狱与落魄的囚犯,她一点儿也没为这一个如常洒脱的大少爷做好准备。“大爷,他们说……您在坐牢。”“我是在坐牢。”柳梦斋也随她的目光环顾了一遍这雅洁的精舍,含笑的眼就重新落回在万漪脸上,闪闪发亮。“可大家伙全都说,说您已被判为主谋,择日就要、要——”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那个话。“开刀问斩?”他哈哈大笑了起来,“那是故意放出的风声。刺案审到这一步,小喽啰杀了一大堆,怎么着也得拿个像样的人物来作筏子。我素来张扬,没谁比我更合适了。老爷子也故意没去压那些个风言风语,就是要试试,他下头那些人谁是见风就倒的墙头草。”“那这么说,大爷您没事儿吗?”“你看我像有事儿吗?做做样子罢了。等刑部一结案,我就能出去了。”伪证提交过了,判官打点好了,他还没落进这一场牢狱之灾前,就已经有一大票人为捞他上岸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万漪情不自禁念了一句佛,笑道:“吉人自有天相!我也快把钱还上。”“什么钱?”“您不知道,外头传得可太吓人了,说什么柳家要被抄了,顾不上管您了,又说您在这儿受了大刑,被锁进了水牢,连一顿饱饭也吃不上……然后我听说只要给狱官多塞些银子,他们就能对犯人手下留情,所以我来之前借了笔印子钱,这样看来,该是没处使了。”突如其来的喜悦给了万漪更多胆色,她讲话流利了起来,眼睛也敢和他轻轻地接视了。